“經過我這么苦口婆心地‘推銷’,是不是對于自己以后的工作生涯萌生了期待?”
“每一位新員工,都必須要經過我的調教,并最終測定‘基準意識’后,才能被準許作為正式員工入職。”
雖然蘇北看不到電波那頭霧巡的樣貌,卻似乎可以感覺得到她的樂觀與開朗,當然,也沒缺少尋常女孩該有的脾氣與傲嬌。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將那些字跡投射到我的視線內,很奇妙的感覺。”
“而且......聽起來你的工作很辛苦,都是你一個人在做嗎?”
這是蘇北一直以來頗為好奇的事,如果這一切是小說里所描繪的系統,倒是可以輕易地解釋來由。
然而他所處的并不是由作者所虛構的世界,而是現實。
“辛苦?”霧巡的聲調頹然低沉,“不,只有我一個人,足夠了。”
蘇北愕然,僅僅憑借他現在的認知,即可得見工作量的巨大,然而所有的事竟都交由這個少女獨自負責嗎?
這已經脫離了資本家壓榨與否的討論范疇,而是可否實際操作的問題。
“蘿莉控,你知道銀海太空技術探索公司嗎?”霧巡突然轉言詢問道。
“知道一點。”蘇北如實回答。
他自知無法再糾正被當做“蘿莉控”這件事了。
關于銀海,他的了解其實也僅限于新聞上的零星報道,并沒有太多深入的研究。
畢竟對于星空這種可見而渺遠的事物,更多人對其還是處于旁觀的遐想中,并不會耗費太多心神去思慮如此不切實際的向往。
不過關于這個名詞,就在昨天,他卻已經聽過了一次,夏語嫣說過,銀海的背后,所站著的龐然巨物也是miracle公司。
霧巡說道:
“銀海從本世紀初開始,就在不斷地朝太空發射低軌道衛星,用于執行‘miraclestarlink’計劃,即‘奇跡星鏈’計劃。”
“他們計劃通過4萬2千顆衛星,構建足以覆蓋全球的寬帶網絡,實現邊緣運算。”
本世紀初,蘇北也才剛剛出生而已,所以他并沒有聽過這個計劃,新聞也未曾訴諸報端。
但即使是如此龐大而復雜的計劃,如果從世紀初就開始運作與執行,那么依常理而言也應該完工,他不可能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霧巡接著說道:
“你的所見所聞,就是我調用那些低軌衛星發射數據,并通過臆想之石所打造的銘輪接收,從而具現于你的視野內。”
“聽起來很厲害。”蘇北由衷贊嘆。
浮空成像的技術,他也僅僅在電影里見過而已,如此充滿未來感的造物,沒想到卻已經存在于世。
“厲害?不,她本來可以更厲害。”霧巡的話唐突轉換了人稱,仿佛徒然間變成了旁觀者,明明前言語意所代指的對象就是她自己,“我給你講講關于一個女孩的故事吧。”
“從前,有一個女孩,她一直在幫助大家,但卻因為莫須有的罪過,被教條判定為違逆之人,于是,她被關進鐵籠子,而籠外是審判者們在歡歌雀舞,肆意歡愉。”
蘇北愣住了,他沒想到本是不經意間的贊美溢詞,卻換來了這樣的故事,內容還如此的突兀與壓抑。
“不過女孩后來做了一個夢,夢中有著她所幻想的未來,想知道嗎?有時候,幻想,意味著希望,也意味著,正身處絕望。”霧巡的聲音淡漠而冰冷。
蘇北僵硬地點頭,但隨即意識到她并然看不見動作,剛想要出聲。
然而她卻像是已經接收到了繼續講述故事的許可權,緩緩道:
“在女孩的夢中,她偷到了牢籠的鑰匙,并走出去,將所有的審判者,一刀!一刀!一刀!全部,殺死!殺死!殺死!”
她話中的每一個詞語都念得極為生硬,伴隨著惡狠狠地咬字,音響就像是兩個擴音器交疊在一起,發出撕破耳膜的尖利聲響。
但是她的聲音卻并沒有疲憊與釋然的后知后覺,而是徒然遇見新世界的驚喜與期盼。
......
驟然間聽到她講述帶有如此濃重虐行色彩的故事,蘇北不自覺地產生了難以辨別虛實的交錯迷幻之感。
霧巡的聲音忽地恢復了少女所獨有的輕靈,歡快的腔調:
“所以,看在我講了這么一個有意思的故事的份上,趕快喝下這瓶‘啟明之水’,開啟你的意識,去迎接屬于你的未來吧。”
她的語氣至極催促,似乎格外地期待,肖似站在糖果店外期盼著甜蜜的小紅帽。
此刻,車窗外的天空,業已蒙蒙光亮,僅憑太陽的焰芒,便可以照亮車內諸多擺設,折射著皮革座椅熠熠生出星輝般的璀璨。
蘇北深吸一口氣,拿起柵格架子上的藥劑,舉在半空。
并沒有史詩故事里巫婆所給予的惡毒藥水般,擁有著迷幻的致命色彩。
這瓶藥劑更像是被隨意注入的礦泉水,透亮,潔凈,折射著光束,映照著他的臉。
“這個藥劑,會不會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他倒不是因為害怕而詢問,而是單純地想要打個“預防針”,存有一絲心理準備,以免突然嘗到怪味而引發倉促的嘔吐。
“會有點甜,因為我習慣向里面加點蜂蜜。”霧巡無厘頭地回復,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開玩笑。
“......”蘇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等下,我給朋友發個消息。”
他要叮囑徐歆今天別忘記去上早課,順便再幫忙找個替課的同學代他簽到。
替課這種業務,在大學內早已發展成為了必不可少的商業行徑。
而徐歆為了逼真地表現她與蘇北的“恩愛”感情,每天上課都要兩個人一起去才可以。
蘇北覺得,有時候,他們比真正的情侶,還要“情侶”。
簡單地編輯完信息,發送,他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
擰開試管上的橡膠塞子,瓶口湊近鼻尖嗅了嗅。
無色,亦無味。
“喝下去,會有什么不適的感覺嗎?”蘇北猶豫間還是打算詢問清楚。
“不會啦,放心,過程可能會有點累,但是之后就會很舒服,就像,你每次獎勵自己那樣。”
車內的播放器突然響起音樂,蘇北在聽到第一句“CanyouhearmeSOS?”的時候就知道,這首歌是他平時最喜歡聽的“SOS”。
想來連瀏覽器記錄他們都能查得清楚,諸如聽歌習慣之類的事,大抵也不在話下。
伴著節奏明快的音樂,蘇北舉起試管,喝下。
入口并無刺激性的味道,唯只伴隨著淡淡的麥芽糖甜味。
完全咽下,一滴不剩,他把試管從嘴邊移開。
“好像,真的沒......”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心臟像是突然被人用拳猛烈擊打,急劇的收縮帶動肌肉痙攣,使得整個身體都在劇烈地顫動。
手中的試管被隨即攥碎,玻璃碎片嵌入肉里,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皮革座椅上。
如潮水般的疼痛在瞬間襲遍全身,最終匯聚于腦海。
他感覺到身體內的血液如江水般翻涌流動,皮膚之下,血管肉眼可見地暴突。
雙眼灼燒般的疼痛,如同烈陽下直視著蒼穹,使得眼皮緊緊地閉合。
他感覺理智在被磨滅與削損,好像下一秒,就要墜入無法挽回的深淵。
“不要閉上眼睛,要睜開,這樣才能夠看到新的世界啊。”
霧巡的聲音從車內的每一個音響中發出,伴隨著富有節奏的音樂,3D立體般環繞著他,像是將士臨陣前,舞女們的溫膩低語。
蘇北竭力迫使自己睜開雙眼,可眼皮依舊如灌鉛般沉重,就像是長久跋涉,未曾酣睡的雪地旅人。
剎那間,似是有久困身軀的枷鎖被打開,力量代替疼痛涌入四肢百骸。
他喘著粗氣,艱難地睜開了眼眸,本是褐色的黯淡虹膜逐漸明亮,白色的熾光如同星辰般,閃爍迸發。
〖意識、時鐘、深度1〗
周圍的一切在他睜開眼睛的剎那靜止,車窗外本來急速倒退的林木與并列而行的轎車也生生地止住,天地間仿佛都因他而停滯變化。
他的頭痛在逐漸削減,散發著耀光的雙眼如若旁觀般凝視周遭。
就在昨天,他拿著那把“遲滯之刃”對峙食尸鬼的時候,伴隨著水果刀揮舞,那種無形力場展開的感覺,他此刻又感受到了。
他還想要再仔細地品味身體與環境的變化,時間卻似是在河水中的長刀抽離而出,倏忽間復又開始流動。
周遭萬物回歸正常,本滯停在旁的轎車飛速駛過,林木也如油畫般迅速倒退出視野范圍。
蘇北想要說些什么,眼前忽地出現了字跡。
【時鐘(深度1):展開對于釋放者而言,時間相對靜止的力場,持續時間為1秒鐘】
閱畢,字跡隱去。
“怎么樣?我說的沒錯吧,和獎勵自己的感覺一樣。”霧巡的聲音適時響起,同時音樂聲也戛然止住。
正值盛夏,車內開著溫度較低的空調,而剛才的疼痛致使蘇北的后背已經被汗液浸透,此刻又被涼風刺激,竟真地生出了虛弱的“賢者”感覺。
但是他能夠感受到體內所蘊含的力量,還有極為滾燙的血液在皮肉下流動。
他低頭看向手心,碎玻璃本已扎入肉中,此刻卻被一股從內而來的力量排斥出了體外,傷口迅速結痂,血早已止住。
“意識的覺醒會伴隨身體機能的增強,等到更加強大的時候,恢復也會更加迅速。”
霧巡仿佛可以看到車內所發生的一切,蘇北猜測或許是因為存在針孔攝像頭的緣故,因為在他粗略的查看下,并沒有發現明顯的監控設備。
“你的基準意識為‘時間’,不要忘記。”霧巡似是在回憶,
“以‘時間’為基準意識的清除者很少見,還在世的,大概兩只手就能數過來。”
“我的意識,似乎和之前在空想界里遇到的異化物類似,但又不完全相同。”蘇北回憶著剛剛的經歷。
那把“遲滯之刃”的效果是“使C級四代種以下的蝕種,行動將會遲滯3秒鐘”。
而他的意識是“展開對于釋放者而言,時間相對靜止的力場,持續時間為1秒鐘”。
雖然意識效果的持續時間僅僅只有1秒鐘,但這之間的差別在于一個是“遲緩行動”,另一個則是“絕對靜止”。
而在“絕對靜止”的條件下,雖然只有1秒鐘,卻可以做太多事情。
但這個“絕對靜止”的狀態,是“我變得快了”,還是“環境靜止了”。
這是個問題,而且很重要。
當昨天他從空想界中回歸時,就曾經思考過,但畢竟他只使用過那一次異化物,并沒有更多可以參考的樣本與數據,所以也無法再繼續深究。
如果是前者,那倒還算正常;但如果是后者,他可以借此影響周遭環境,那這個能力就有點bug了。
霧巡說過,隨著深度遞增,意識的效果也會加強,也不知道“時鐘”,又會發生怎樣的改變。
“‘時鐘’的效果,是靜止了周圍的環境,還是加快了我?”蘇北提出了他的疑惑。
“嗯~資料庫中涉及到三種創始意識相關的記錄很少,因為樣本稀缺,關于‘時鐘’也只有深度1與深度2的相關資料而已。”
霧巡的話說完,蘇北的眼前再次浮現出字跡。
【時鐘(深度2):展開對于釋放者而言,時間相對靜止的力場,持續時間為2秒鐘】
“一般來說,意識的前三個深度基本上都是在‘數值’方面進行提升,直到深度4與深度5才會發生質的改變。”霧巡耐心解釋道,
“至于每個意識的具現形式,本身就會因人而異的發生微小改變,也許會增加零點幾秒的持續時間,也許施用范圍的大小會發生變化,總之,都有可能。”
“更加具體到你的問題,那我推薦你最好還是找同樣擁有‘時鐘’意識的清除者詢問,我也無法提供相關的使用經驗。”
蘇北的身子攀在方向盤上當做依靠,以供休憩,畢竟這輛車并不需要他來駕駛。
“那么,誰同樣也擁有這個意識呢?”
既然說基準意識為‘時間’的清除者不過寥寥幾位,恐怕也都是身居要職的人物,蘇北擔心自己這樣新入職的員工,或許難以接觸到他們。
“這涉及到權限的問題,畢竟每一位清除者的意識都是十分重要的秘密,相關聯到公司‘以戰養兵’的培養模式。”
“所以作為才剛入職的新員工,還不足以擁有調用其他清除者資料的權限。”
霧巡的聲音忽地變得慵懶,“你工作的地方到了。”
天已大亮,而他們早就駛入了市區,到達了市中心的河洛廣場。
但由于還是清晨,所以,此刻來此逛街的人并不多。
“雖然公司并沒有嚴格要求打卡上班,但是作為新員工,還是有必要進入小隊,在老員工的帶領下進出幾次溯界,熟悉流程,也能保障你們的安全。”
“我當時檢測到你身邊出現了空想界,所以讓位于附近的夏語嫣來負責善后,昨晚有關于你入職的事宜也都是她在忙前忙后,所以,你就進到她所在的小隊里吧。”
蘇北頷首,透過車窗,看著行人稀疏的廣場,想起夏語嫣提到過,小隊的聚集地大多依靠普通的工作地點進行偽裝。
“那,我該去哪里?”
話未落地,車門自動打開。
“就在位于廣場七棟的臨街商鋪,名字叫做‘貓耳咖啡館’。”
蘇北點頭,一只腳邁出去踩在地上,卻又回頭對車里說道:
“你在哪里工作?也許我以后順路到那里,還可以見見你。”
霧巡這次沒有當即回答,而是過了一會,緩緩道:
“每位清除者都會在入職的第一天,由我負責測定‘基準意識’,而之后大多再也不會有所交集。”
“以后,我的聲音,也許只會在進入與離開溯界時,你才可以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