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封李自成,對朱慈烺來說,不過是一個招攬大順人心的方法。
要知道,后世那些大順的臣將們,對大明還算是比較忠心,堅持抗清到最后的也是他們。
雖說是各有所需吧,但起碼可以利用起來。
先把眼前的難關過了,以后的情況就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最近,南京城內還是有了一些傳言。
畢竟發詔書的消息傳散如此之快,沒有風聲傳回來是不可能的,但問題是,沒有人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朝會上朱慈烺雷霆震怒,嚴厲斥責了提意見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左懋第,這是事實。
就算想到皇宮對質逼問,那他們也要能進得來。
現在的朱慈烺,可不再是剛繼位那個時候,完全靠東林黨眾的話語才得以偷天換日,得以登基的王之明了。
想見朕,是你們想見就能見得著的嗎?
“老韓啊,雞鳴寺中原本那些僧人,安排得怎么樣了?”朱慈烺手拿著奏疏,問話時連眼皮也沒抬。
韓贊周恭候一旁,端敬道:“回皇爺,雞鳴寺內原本居住六千多名僧眾?!?/p>
“奴婢花八千兩銀子,在大戶田府手上為他們購置了一套郊外的房子,足有三千多間?!?/p>
“這些地方此前是修筑城墻的匠戶們居住,后來匠戶們輪班回鄉,也就此廢置?!?/p>
“由于地方實在偏僻,田老爺出手困難,這便一口價八千了賣給了我們?!?/p>
“嗯,他們有地方住,朕也就放心了?!敝齑葻R點頭,隨后想到什么,說道:
“雞鳴寺的主持是誰?”
韓贊周道:“是宗虔法師,崇禎十五年蓮華法師圓寂,宗虔法師繼任了主持方丈?!?/p>
“召他來見朕。”
不久,雞鳴寺的現任主持宗虔法師被親軍衛帶來此處。
看著以往自己的居所,現在卻已經徹底被弄成了皇帝的行宮,宗虔法師有些唏噓。
不過他面色十分恭謹,根本看不出這些內心的動作。
“小僧法名宗虔,參見皇帝陛下?!?/p>
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多了兩個字,朱慈烺呵呵冷笑一聲,自然明白這位著名禪師的言外之意。
稱呼陛下,是作為天家臣子。
稱呼皇帝陛下,是作為外臣。
也就是說,這個宗虔法師不知是出于對自己搶占寺廟,還是什么別的原因,想表明他不是自己的臣子。
朱慈烺視線仍在手中的奏疏上,緩緩翻了一頁,似無意間道:“法師不覺得佛門弟子是朕的子民嗎?”
宗虔法師明白這問題中含有的殺意,說道:“小僧是釋迦摩尼的弟子,是佛門中人,在世俗之外。”
“朕是天子!”朱慈烺打斷了他的話,將手中奏疏狠狠擲于桌案上,冷眼望向他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法師既身在這世俗之中,又怎能孤稱是在世俗之外?!?/p>
“朕能給你們三千間房作為修禪打坐之所,朕一樣能把這些房子收回來,讓你們上街乞討、風餐露宿?!?/p>
“雞鳴寺,是大明皇室賜給你們的皇恩,朕如今將之收回,這三千間房,一樣是朕賜給你們的皇恩!”
“你們的佛呢,在哪?”
“佛在心中,不于有形……”宗虔法師雙掌合十,默念阿彌陀佛,閉眼誦經。
朱慈烺冷冷注視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宗虔法師累了,替朕送他回去?!?/p>
韓贊周在一旁看得是無比的憤怒,送宗虔法師出去的時候,眼睛也在不斷的瞪著他。
這個老和尚,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虧得陛下還經常問起他們和尚有無住處。
如此好心,全被他們當做驢肝肺了!
看著緩步走出雞鳴寺行宮的宗虔法師,韓贊周對一旁穆虎說道:“這老和尚忒不知好歹,你去教訓教訓他?!?/p>
穆虎本是最底層的小民,在逃難路上與王之明結識,因知曉身世秘密,這才得以有了如今五城兵馬司全城總差頭的地位。
他的要求現在也就這么多,上位以來,朱慈烺對他也算不薄,如今娶了幾房貌美的秦淮小妾,小日子正過得風生水起。
這些看似虔誠的和尚暗地在做些什么,穆虎最是明白。
他哼了一聲,說道:“韓公公您就瞧好吧,不把這群念經的治服了,我穆虎兩個字以后倒著念!”
......
當夜,五城兵馬司的差役們來到郊外。
穆虎敲響了房門,來開門的是一名原雞鳴寺的僧人,雙掌合十說道:“請問施主找誰?”
“接到報案,說你們的主持暗中聯系清狗,圖謀造反?!蹦禄⒄f著,一把推開來開門的僧人,冷笑說道:
“抓人!”
一聲令下,五城兵馬司的差役們魚貫而入。
一番激烈的打砸毀壞以后,最內房的宗虔法師被五花大綁帶出來,一員差役上前搜身。
很快從他的寬袍大袖中搜出一封信件,走過來說道:“虎爺,搜到聯絡清狗的書信一封!”
宗虔法師現在沒了在雞鳴寺內面對朱慈烺時的淡然,他慌忙擺手,喊道:“這、這不是我的?!?/p>
“這是你們放進我袖中的,你們這是構陷!”
穆虎才不管這些,說道:“人贓并獲,還要抵賴?原來所謂的宗虔法師,也是個貪生怕死之徒罷了!”
“給我帶回兵馬司,嚴加審問!”
宗虔法師就這樣被抓走,穆虎看著剩下幾名面面相覷的法師們,問道:“你們中誰想要當下一任主持的?”
這時,一名胖胖的和尚出列,笑瞇瞇道:“小僧圓泓,愿意為朝廷效力。”
穆虎哈哈大笑,說道:“你們的主持你們自己定,不過圓泓法師,老子看你就很不錯?!?/p>
“至于說宗虔法師,我告訴你們,前日陛下才剛在演武場檢閱官軍,下旨死守南京,聯絡清狗乃是獻城造反的死罪。”
“他是回不來了,準備后事吧!”
穆虎帶著官差們走后,留下一群在風中凌亂的和尚,胖和尚圓泓法師站出來,一本正經的道:
“都聽見了吧,宗虔暗結清虜,已是死罪,現在我就是本寺的主持?!?/p>
圓泓法師本來在寺廟中的威望就僅次于宗虔法師,現下宗虔被抓,僧眾們更是沒了主心骨。
猶豫一會兒,便是紛紛行禮。
“參見主持?!?/p>
圓泓看著沒有行禮的一名法師,揮手道:“將他給我拉下去,逐出本寺!”
“今后每隔三日,僧眾都要為當今天子燒香拜佛,為大明祈福!當今天子乃千古未有之圣君,都聽明白了嗎?”
僧眾們同聲說道:“我等明白。”
當夜,韓贊周來到雞鳴寺,笑瞇瞇說道:“陛下,雞鳴寺的主持宗虔過幾日就要不幸死在兵馬司牢獄?!?/p>
“圓泓在我司禮監的暗中授意下,做了雞鳴寺新任的主持方丈,說要整日在信佛的百姓中為朝廷和陛下宣講?!?/p>
朱慈烺點頭,面容上并未見到波動。
待韓贊周退出寢宮,這才冷笑一聲。
宗虔啊宗虔,你說說你,和圓泓一樣,好好兒聽話做你的主持方丈,這不好嗎?
朕尊你一聲法師,還真把自己當什么人物了?
朕需要你是法師的時候,你才是法師,朕不需要你是,你就什么也不是。
當工具就要有當工具的覺悟,就算朕現在控制不了全國,要碾死你,也和殺只雞一樣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