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男尊女卑,重男輕女的思想要不得,是封建社會的糟粕和殘渣。可是在我國某些偏遠農村地區重男輕女的思想仍盛行,無法根除。老娘給所有女兒的名字都是跟‘弟’沾邊的,每生一個女兒,女兒的名字就是一個吉祥字眼搭配娣的格式,在她心中女兒就是生來報恩,生來護佑家里的兄弟的。自然,老娘的遺產也是根本不會存在女兒們的份兒的。就在三兄弟進屋清理老太太遺物的同時,來娣、招娣、佑娣和旺娣像是商量好似的,一個腳趾都不踏進老太太生前住的房間,生怕進了這個房間,就有夾帶‘私貨’的嫌疑。
“嘖嘖嘖,這怎的是人住的地方嗎?一股屎尿騷味,還夾帶著霉味,看樣子老二媳婦你是完全不打掃這個房間的嗎?”大木首先進入這個房間便說道。
“哼,打掃?那是能打掃干凈的?她大小便失禁,又不洗澡不換衣服,有時候自己拉的大便當黃金藏在被子里!我總不能一天24小時在這兒守著打掃吧,你們誰給過我工資沒?再說我還要照看孫子孫女們,還要去開工,能有那么多時間嗎?”二木媳婦回答道。
“唉,別說了,戴上口罩快些清理吧!要我說就直接全部丟棄了吧,老娘能有啥值錢的寶貝!”三木說道。
“呵,二嫂,老太太其實還是怕你的,她在你家住的時候總沒有把她的黃金給你裝廚房的碗里吧?還說是留著給兒子的好吃的,還特意蓋得嚴嚴實實的,把重孫子當作他兒子,要拿來喂我的孫子!那天要不是我回家及時,我孫子還指不定給她禍害成啥樣呢?”三木媳婦說道。
“她敢,她在她住的那個房間怎么弄都行,可別想出來禍害我們!所以我說要把她鎖起來,不讓她出門!你們又不肯,說是關在房間里老太太容易悶死。這下好了,還不是死了,還費我們老大勁兒去找她!”二木媳婦回答道。
“老娘這不是老了,得壞了病啊,她年輕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我記得老娘年輕時候還是大隊里的婦女主任呢,開工下田都是帶頭去,也是能在村里說得上話的人!真是老了,老了,得個這么病,遭人嫌棄。唉,如今我也七十多了,真希望那天來的時候干脆點,不要像老娘這樣,最好是睡一覺就走,可千萬不要半死不死,躺在床上動不了,久病床前無孝子啊!”來娣唉聲嘆氣地說著。
“怎么說呢?大姐,人都躲不過這一遭,誰知道明天自己會發生什么事情。我也是鬼門關前走過一次的人,人啊,最好是不要生病,不然脫層皮。”招娣也開口說道。
“你們還算好的吧,看我咯,從小就跛著腳,問老娘,老娘也不知道我小時候是怎么得的病,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就知道生病一場,退完燒,就變成跛腳走路了。就是因為存在這個缺陷才把我嫁到山溝溝里面去,而且還是山溝溝里最窮的,結婚還是借的別人家的房子,結果婚后第二天謊言就被戳破,就搬回了這個死鬼拉泡尿都能被看見屁股的破落房子里!”招娣邊說邊看向她老公,眼神里沒少埋怨的怒氣。
“說這個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現在不好了么?三層樓的房子蓋好了,兒子大學也畢業了,該你享福的時候到了哇!”招娣的老公直沖著招娣笑,憨憨地,但確實是個對招娣不錯的丈夫。
“還是老七福氣好呀,嫁了個好老公,會賺錢,又會投資,老板娘的命啊!”大木媳婦也加入了聊天。
“大嫂,你可別這樣說!跑物流做生意是收入比較高,但是風險也大啊!我們經常通宵開車,裝卸貨的時候你們是沒經歷過不知道里面的苦喲。跑一趟貨出去好幾天,我們兩口子輪流開,為了節省成本都不敢請個司機,而且又照顧不到家里,兩個孩子也只能丟給公婆,讀書也顧不來,都是只能看他們自己的造化!錢是賺了一些,但是根本不敢停下來休息享受,停下來,生意怕是要被別人搶了!”老七回答道。
門外的蟬叫聲特別大,日頭都是金黃色,把屋外的水泥地烘得熱氣升騰,潑一盆水出去,仿佛都能聽見滋滋的聲音,像極了熱油鍋里不小心滴了幾滴水進去,噼里啪啦的。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屋里突然爆發出興奮的喊叫聲。
“喲喂,不得了,有錢,有錢啊!”大木興奮地說道。
眾人一聽,趕緊朝大木在的地方跑過去。
“幾多錢啊,幾多錢?”二木媳婦眼睛放光。
“在這個雨鞋里面倒出來一冊錢,在一堆塑料袋里翻出了一冊錢,有一百的,還有一些零錢。”大木回答道。
“啊呀,這錢都全發霉了!一股霉味,面上都變黑了,還能有用么?這都粘在一起了,還得慢慢地一張張分開。”二木媳婦接過大木遞過來的錢,雖然抱怨,但臉上還是有藏不住的笑容。
這下大家找錢打開思路了,就要往想不到,往最不認為可以藏錢的地方去找錢。于是乎,在被子的夾縫里、衣服的內襯里、不明包裝袋、礦泉水瓶里都發現了一沓沓的發霉的錢,還有藏在柜子抽屜里的肉票、糧票和工分票,隨著一沓沓錢不斷被找出,三兄弟和他們的媳婦像喝了雞血一樣越來越興奮,干起活來,也沒有了嫌東嫌西的怨氣,反而是一個比一個積極,奮力地翻找每一角落,哪里最臟就翻哪里,保準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哎喲,我了個天,老娘這里還有古董!看我找到了什么!”大木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知道自己的病好了可能也就這個開心程度了。
“什么,是什么呀?”眾人齊刷刷向大木看去。
“銅錢,好多銅錢,康熙年間的!還有民國時代的銀元,我看電視上說這老古董銅錢和銀元能賣一個億呢!”大木大聲地喊道。
“大木,莫喊了!”二木媳婦趕緊制止大木繼續說話。
“快點先翻出來,再看看我們怎么分!先不要這么大聲,小心被外面的人聽了去。”二木媳婦壓低了聲音,生怕被守在外面的幾姊妹聽了去。
“咋個?這些都不跟姐妹分嗎?你想怎么分?”大木媳婦也小聲地問著二木媳婦。
“給她們啊?那隨便了,給了她們,我們到手的就少了!”二木媳婦繼續說,大木媳婦若有所思地也不說話了。
“哼,真是算盤打得響!老婆子葬禮該女兒出的錢,人家可是一分不少給,你們卻連老婆子的一點‘古跡’都不愿意分人家一些!不能這么過分吧。”三木媳婦實在看不慣二木媳婦的做法。
“莫吵了,快把東西清理完,找到的所有東西都要見光!該怎么分就怎么分!”三木催促著大家。
于是,大家也不再作聲,只是默默地在老娘生前留下的垃圾堆里挖寶。
“老東西,你干嘛呀!人家都在找錢,找寶,就你在這兒翻這些不抵一分錢的衣裳,丟人現眼的貨兒!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霉!還要不要臉?不要今天就給你全抖出來!”二木媳婦沖著專注收拾老娘衣物的二木發起了脾氣。
二木也不搭話,一如既往地沉默,但是也不曾停下自己手中的動作,迅速地將老娘生前穿過的一條內褲藏了起來。
“二木媳婦,莫罵了,這么多年了,二木脾氣是真好!由得你隨便罵,從不還口,要是我這樣罵大木,他怕是早就把我休了!”大木媳婦勸說道。
“呵呵,老婆子生個好崽好孫全被二木家占了!”三木媳婦也在旁邊搭著話。
“哼,是!我真有福氣!”二木媳婦惡狠狠地說道。
終于,老娘的遺物算是全部清理完畢了。一共發現了三萬已經發霉的現金和五塊銀元和十個銅錢。
大木拿著這些發現的錢財放到了正廳的八仙桌上,然后把所有人喊來圍著這張桌子商量著具體的分法。
“老大,你來說吧,具體該怎么分?”招娣開口問道。
“招娣啊,按說找到的這些東西確實應該分一些給你們四姊妹,但是老娘生前的時候說過,她的財產和古跡是要留給兒子們的!你看看你們幾個要不就不參加分這些東西了!”大木一邊說一邊咳嗽著,說話突然顯得有些吃力。
“哦,那就是這里沒有我的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招娣立馬回答道,掏出了老年機打電話給她兒子來接她。
“那這樣,我們也回去了。”來娣兩口子也很識趣地說要回去。
“走吧,我們也回去,地里的活兒還沒干完呢!”佑娣也對著她的丈夫說道。
“老大,你覺得這樣子公平嗎?分攤錢的時候我們四姊妹一分不能少,分起東西來也一分沒有是嗎!”老七旺娣大聲說道。
“話也不是這樣講的!這不是老娘生前的意思嗎?她一貫都是這樣做的啊,家里的東西一般都是優先給兒子們的!村里其他人家也是這樣子做的!也沒什么不對吧!”大木反駁道。
“老七,你還好意思在這里吼!你說你還沒嫁人之前拿的老娘的東西還少嗎?那是老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偏袒你,才沒有說出來那些銀首飾,銀項圈,銀鐲子啥的,都是被你偷去的!”二木媳婦對著旺娣說道。
“你們說啥?你們都知道老婆子那些銀首飾是旺娣拿走了!那老婆子冤枉我偷,還在我面前下跪逼我承認的時候你們為啥不吭聲!”三木媳婦恍然大悟又氣憤不已。
“反正沒冤枉我就行,我管不了那么多!”二木媳婦回答道。
旺娣低著頭,也不敢看著三木媳婦的眼睛,似乎是有些羞愧難當。
“好呀,你們倒真是一家人!做出來的事情都一個樣!欺負我娘家沒人是吧!要不是我娘家地方小,家里就一個弟弟,而且當年還是個小男孩,你們哪敢這樣欺負我!”三木媳婦氣極了,面目猙獰,內心非常不甘。
“三嫂,這事兒確實是我不對,年輕時候不懂事,你也別怪我,那時候我嫁的婆家很窮,老娘也沒給過我嫁妝,逼不得已才偷的。當時讓你替我背鍋也是無奈,實在不敢承認是我偷的。”旺娣對三木媳婦說道。
“好了,陳芝麻爛谷子就不要一直說了。”三木開口說道。
“哦?又是陳芝麻爛谷子?她們冤枉我唉,你是死人嗎?聽不出來都在欺負我!哦,對,在你心里沒有什么比你老娘比你兄弟比你一大家族的人和事重要是吧!”三木媳婦哭了起來。
“‘老娘只有一個,老婆可以再娶’,三木,這是你說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三木媳婦繼續哭得更兇了。
“三嫂,我也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所以后來賺錢了我不是把好東西都給你留著嘛!我們拖貨時候勻下來的好東西可沒少給你啊!”旺娣安慰著三木媳婦。
“造孽啊!早知道這些小恩小利是要用我的清白和一輩子的臭名聲來換,鬼才要呢!”三木媳婦更加氣不打一出來。
“你可以不要再說了嗎?是不是要鬧得大家都不開心,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罷休?”三木突然變得很激動,一個不注意就把自己腦袋磕在八仙桌上“咚咚作響”。
“是不是要我死?是不是要我死?夠不夠?夠不夠?”三木沖著自己媳婦不停的磕頭,像之前無數次一樣,逼自己媳婦就范。
“那就我們一起去死吧!”三木媳婦也不甘示弱,咕咚一下躺地上開始尋死。
頓時亂作一團,佑娣和來娣兩口子分別拉著三木和三木媳婦,勸說他們趕緊停下不要做傻事。招娣看著這雞飛狗跳的鬧劇,只是搖搖頭,坐著來接她的車子毅然決然的離開了。
“媽,你怎么不去拉架?三舅和三舅媽不會鬧出人命吧!”旺娣的兒子問道。
“你就按照我說的開車走就是,不要管他們,各人自有各人福!舅舅又怎樣,舅媽又怎樣,現在外婆走了,我也年紀大了,作為親屬的緣分也就到頭了!走吧……”招娣叮囑著兒子。
“行了,行了,咳咳咳……你們都停下來!這些東西還分不分了?要不我全拿走了啊!”這時,大木發話了,還不停地在咳嗽。
聽到大木的呵斥,這場鬧劇才終于停了下來,三木不磕頭了,三木媳婦也抹干眼淚坐了起來。
“那就按照我說的,四姊妹不參與,我們三兄弟分了吧!”大木用略帶命令的口吻說著。
旺娣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默默地和來娣、旺娣一樣各自離開了。
“那我拿幾塊?一共五塊銀元,我家應該多拿兩塊吧,長孫和長重孫都在我家,所以你們兩家各拿一塊,我家拿三塊就行了!然后銅錢十個,我就吃點虧,你們各家三個,我家四個就行!現金的話,就每家一萬,怎么樣?老娘名下的男丁來分,夠公平吧!”二木媳婦非常積極地提出了這個分配方案。
“老二的算盤打得震天響啊!你還吃點虧?我看你比土匪還惡!當年要贍養老婆子,要風雨無阻地出門尋找走失的老婆子的時候,要背著摔斷腿的老婆子去看病的時候,要幫老婆子擦屎擦尿的時候,要出錢出力的時候,長孫長重孫在哪兒?哦,這時候有錢分了,就想著要給長孫長重孫一份了?”三木媳婦頓時振奮了精神,戰斗力都提振了幾分。
“對,三木媳婦說的是!哪有這樣分的!咳咳咳……”大木還沒說完,又是一陣連綿不絕的咳嗽聲。
“要分也只能是按照我們三家三份來分,不考慮后一輩男丁!這樣才算公平。”大木繼續說道。
三木也點頭表示大木說的這種分法。
“那就每家一萬塊錢,一個銀元和三個銅錢,剩下了兩塊銀元和一個銅錢。這樣,我和老二再各拿一塊銀元,老三你就得這個銅錢!”大木極具自信地分配著。
“哈!老大果然是老大,也是個從不讓自己吃虧的主兒哈!老三是哪里做得沒你們多嗎?哪一次老婆子生病不是老三背著去看病的?哪一次走丟不是老三騎著農用三輪車,盯著三伏天的大日頭,冒著耽誤收成的風險出去找回來的?值錢的就都給你們分了,一個破銅錢就分給我們!忽悠誰呢?”三木媳婦帶著滿肚子的不滿說道。
“唉,誰叫我生病了呢?得了這肺癌,也沒幾天活得了,多拿一個不是應該的嗎?那你要不服,那就你跟老二商量一下,看誰要銅錢,誰要銀元唄!”大木輕松地應答道,似乎一切已是定局。
“就按老大說的,我反正怎么樣都要銀元的,按排行大小來說,也是該我家拿銀元!老三你就拿銅錢好了。”二木媳婦趕緊順勢接著大木的話附和著。
“你們,你們是不是太欺負人了……”三木媳婦還想繼續爭辯,卻被三木攔了下來。
“你就不要再說了!這什么古董東西,能有什么用!有人買才能換錢,沒人收那是一文不值!就這樣吧,銅錢就銅錢!分完了事。”三木大包大攬地同意了,三木媳婦雖然氣不過,但是三木既然同意了,多說亦無益。
就這樣,所謂的老娘的遺產也算是塵埃落定了。各家拿著各家分到的錢財各自回了家,大木媳婦和二木媳婦都很滿意,面帶笑容,畢竟自家可是多得了一塊銀元呢!
三木媳婦看著手中的銅錢發愣,順勢摸著口袋里的額外的兩塊銀元,嘟囔著說“就知道你們會有這么一出,幸虧在清理的時候私藏了兩塊,不然真要虧了!”
日頭真高,炙烤著大地和人心,蟬鳴聲也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