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堇把人養在夏氏一處偏房廢棄的宅院里。
幾人到的時候已經算是深夜，敲了很久的門才有人應聲。
那小廝迷糊著一雙睡眼，口中嘟囔著：“誰啊。”
而后嘩啦啦的打開叮鈴作響的門鎖，一抬眼，愣在了原地。
這大半夜的，一群人，來他們這地方，絕對不是什么好事兒。
要不是認出了那前面眼眶紅紅的是自家少爺，他怕是拔腿就要跑。
夏鄖擺了擺手，疲憊的開口：“把人都叫醒，到正廳。”
院子里一共四個伺候的人，兩個丫鬟，兩個小廝。
再加上十八個妓子，把正廳堵得水泄不通。
那些個戲子都是小孩，與夏堇熟識，但也認識夏鄖，故而大半夜被叫醒，不敢有半點怨言，都乖乖的低著頭站著。
沈念深從這些人面上一一掃過。
即便起夜看起來精神有些萎靡，但模樣看著就是被嬌養出來的。
手都白皙細嫩，沒沾過春水。
眼神也大多是迷茫，澄澈透亮的，沒多少心眼。
清鱗鼻尖一動，嗅到了點，濃郁的脂粉味。
她把目光移到了最末尾一個少女身上。
少女與其他人看著并沒有什么不同的，但那股子味道，就是讓清鱗覺得有古怪。
還沒等清鱗暗戳戳的提醒一下沈念深，就見沈念深的目光已經定格在了那少女的身上。
沈念深抬手指了指：“你，過來。”
清鱗覺得神奇。
她是妖，修煉成形后對味道才足夠敏感。
沈念深是個人，他又是怎么發現這人的不對勁？
難道這人還有啥其他不對的地方？
清鱗對自己的觀察力產生了質疑，又盯了那少女幾眼。
少女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走上前來，也沒見什么懼色。
看著沒有任何問題。
清鱗想不通，于是她就轉而看沈念深，想聽聽他接下來要說什么。
“云凈香是京城姚家鋪子里獨有的香料，你久居元城，又是怎么接觸到的？”
少女被問得一愣：“云姐姐給我的，我也不知道什么香，聞著挺好的，就用來熏衣服了。”
夏堇突然神色一變：“不對，云姐兒哪去了，怎么沒來？”
他剛剛眼睛疼，用濕水的帕子捂著，這下聽少女說話了，下意識掃視了一圈屋子，卻沒找到人。
少女見他疾言厲色，有些害怕。
“云姐姐中午給我們做飯，傷了手，晚間又崴了腳，夜里疼得好半晌才睡著，剛剛我就沒舍得叫。”
“因著屋子里有血腥氣，我出來前拿了熏過的衣服穿上，怕驚擾了少爺的貴客。”
夏堇神色不郁，還要繼續說，被他爹打斷了。
夏鄖開口：“帶我們過去。”
于是一行人又跟著起身往后院走。
夏堇落后幾步，神色擔憂又帶了幾分怒意。
他小聲問走在最后的少年：“可有找大夫來瞧瞧？”
少年恭敬的回答：“有的少爺，大夫給開了藥，說是要養上些時日，但是傷口深，估計要留疤。”
夏堇聽了更心疼了：“這么重要的事，怎么沒人同我講？府上不是給你們安排了廚子，就非得自己動手？”
“云姐兒可是你們這一輩里最有名的琵琶手了，她傷了，以后誰給你們伴樂？”
“她自己不當自己精貴，你們也不攔著點？”
夏堇心都在滴血。
當初就云姐這個琵琶手賣身契花的銀子最多，現在給傷了，先不說什么時候能養好，就是那手上的傷疤，往后還怎么上臺？
少年自知理虧，不作聲。
后宅不大不小，一行人走過一個拱形院門，終于邁進了這些少女們居住的地方。
都是兩人一間房，外面是拉好的晾衣繩，院中還有不少曬著的看起來是藥材的東西。
空氣中微微有些苦味。
清鱗又走兩步，略微一頓，神色微變。
她伸手拉住了沈念深的衣袖：“大人且慢。”
一行人停下來，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清鱗抿唇，緩緩開了口：“有血腥氣。”
夏鄖謹慎的開口：“云姐兒受傷了，有點血腥氣，也算正常。”
清鱗搖頭，目光誠摯的看著沈念深：“不是正常的味道，太濃了，倒像是……”
“倒像是，流得到處都是。”
莫嶼聽了這話，上前幾步，用刀尖點了點那門。
那門吱呀一聲，緩緩開了。
月光逐漸透進去，一行人看清了里面的全貌。
血腥氣一下子全沖了出來。
那靠里的床上，黑漆漆一片。
待走進了，才看清，那床榻被褥間已經盡是血跡。
女子頭顱搭在床榻邊緣，散亂的發，跟著吹進來的風，攪弄在一起，高高揚起又混作一團。
清鱗快走幾步，掰過女子的正臉，已然沒了生息。
從窗口可以看見外面的月亮。
月光慘白，圓潤的銀盤成了殺人的惡鬼。
清鱗的臉色逐漸沉重下去。
她想到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夏堇已經被嚇得暈厥過去，夏鄖還清醒著，不過臉色也不好看。
“大人。”他倉皇的叫了一聲。
沈念深眸色沉沉：“叫大家都去正廳吧，今夜不必再睡了。”
夏堇被又是叫大夫又是掐人中的叫醒了。
畢竟這群妓子是他養著的，他算是主子，自然要為這事情承擔起責任。
他們回來的時候羅蕓已經帶著人把府宅上下叫醒了一半。
尤其是平日里跟著夏堇的那幾個小廝。
現下一溜排的站在夏堇身后，個個把頭垂著，一動不敢動。
沈念深本就是想來看看，這被人話里話外也不知是構陷還是揭發的元城縣令，到底是個什么樣的。
可現在，似乎從他們在客棧遇到夏堇的時候起，事情就一直在往更深的層次發展。
跟云姐兒住在一間的那姑娘煞白著一張臉，不清楚自己怎么只是出來一趟的功夫，云姐兒就死了。
自己又是跟她住在一間的，這嫌疑，可就大了。
她膝蓋一軟，跪了下來。
“大人，奴當真不知，奴分明離開之前還好好的……”
她說著哽咽起來。
“云姐兒平日里都把我們當妹妹看，最是照顧我，我怎么可能會害她啊。”
沈念深擋開下人奉上的茶盞，輕聲安撫：“不必驚慌，你先好好想想，這些天，云姐兒，有沒有接觸過什么人，或者是與什么人有過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