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第四個月零十五天:
虛假的寧靜就此終結,戰爭的號角再一次吹響。
在那個臨近黃昏的下午,各式各樣的災禍以驚人的同步率在十七個或大或小的城鎮村莊爆發,甚至波及到了圣城耶路撒冷。
這并不奇怪……雖然我的靈性因為某種屏蔽沒能及時給出預兆,但從這個異世界的歷史來看,這堪稱理所當然。
借著在非凡特性中讀取記憶的能力,以及以“夢蝶”之姿飛越集體潛意識大海的能力,我對這個異世界的歷史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我見那些藍灰色的巨人是如何將祈求一碗麥粥的瘦弱奴隸徒手捏死,我見異種為了享用靈魂將剛出生的嬰孩變成冰冷的空殼,我見魔狼將人類轉化成密偶然后操縱它們殺死生前的親人,我見血族將人類轉化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仆從……
盡管有的種族為了向太陽神示好,比如巨人族和血族,釋放了所有的人類奴隸,定期向神國奉上金銀財帛,谷物犧牲,在自己所占據的領地中修建起太陽神的殿堂并允許駐軍,從而回避了被大規模“提現”成非凡特性的命運……但我覺得他們心里肯定憋著一口氣,一旦人類露出頹態,這口氣就會噴發出來。
畢竟奴隸主怎么可能心平氣和地看著以前的奴隸跟自己平起平坐嘛!
“偉大的戰爭之神,動亂與紛爭的主宰,鐵與血的象征——我請求您,將心靈溝通的能力分享給我!”
透特一邊念誦起梅迪奇的尊名,一邊在靈界中快速穿梭——這樣的速度本該將那些在濃郁色塊和淡淡灰霧間徜徉的靈界生物驚起,但拜那枚“牧羊人的指環”所賜,它們都對他視若無睹,偶爾有以靈感見長的生物警覺地抬頭張望,但最終還是困惑地回歸到自己的日常軌跡,獵捕食物,回避天敵,爭奪地盤,一如往常。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陣灼熱的紅光在透特的右手手背亮起,那里刺著一把被烈火淬煉的寶劍,
這是象征著梅迪奇的神秘學圖案,可以用來加強團隊成員與首領之間的神秘學聯系,具體而言,它既可以是一道使得被遠程分享過來的非凡能力不至于快速流失的閘門,也可以是一根在精神瀕臨失控時拉住理智的風箏線,還可以是一根在奄奄一息時挽留住僅剩生機的救命稻草。
是以軍士們得了閑都會去刺一個,并且定期用由靈性材料調和成的墨水保持圖案的鮮艷——這既是出于神秘學方面的實惠,也是出于對首領的敬仰。
在話語落下的瞬間,一層淡紅色的火焰在透特體表燃起,帶來些算不上折磨,甚至能讓精神振奮的灼痛感——經由這火焰,“心靈溝通”的能力被牢牢焊接在他的靈肉上,在接下來的七天,他都能憑借一個閃念與戰友們互聯互通。
“瑟蕾兒,聽得到嗎?”他第一時間聯系上了那個剛剛失去家人,強壓著悲痛履行職責的隊員,“你老家不在小隊的行動路線上,但‘盾衛’二隊或者‘攻堅手’四隊大概率會來,到時候你跟他們一起行動!”
“阿克巴夏,亞佐,阿琉爾,斐瑪!”接著他在心中呼喚起另外幾個名字,“我是透特!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
“收到!”
“在!”
“等著你呢!”
”隊長!”
阿克巴夏,亞佐和阿琉爾是其他幾支小隊的隊長,而斐瑪是透特的副隊長;考慮到透特在突發事件中承載職能的特殊性,一般是由斐瑪來帶隊行動,此刻“處決者”第三小隊正在她的帶領下朝著諾斯城趕去。
災難固然來得突然,但幸運的是,“戰爭之紅”的高層之前就有考慮過這種情況(他們在將沃土和城池從異族手中奪走時,也在思考該如何將其守住),給每個小隊規劃了負責救援的方向和路線,并定期通過演練加深印象,所以在短暫的猝不及防后,戰士們都回歸到了訓練有素的狀態。
在模擬的演練中,他們就已經協調好了各自的職能:有的負責讓陷入恐慌的人群鎮定下來,有的負責開辟臨時的避難場所,有的負責移轉移和救治傷員,有的則如城墻般遏制災禍的蔓延,有的負責人手的指揮調度……
而透特扮演的角色是打探災情的先行者。
【混亂的規模,目的地的地形,災禍的表征,待施救的人數,敵人的層次,主要的威脅……這些情報我打探得越是精準,越是完整,大家的效率就越高,犧牲就越少!】
透特伸出雙手,似乎是要從遙遠的虛空中取出某樣事物,那件名為“重構之手”的手套形神奇物品正戴在他的手上,它們以往都緊緊地貼合著皮膚,但此刻卻融化成了一簇簇銀色的浪花,在透特的手掌間翻涌,白色的皮膚在浪花間若隱若現。
與此同時,一些小小的異動從無數噴泉,池塘,水洼,總之就是有水的地方發生。
一顆顆“小石子”裂開了縫隙,那竟是一顆顆昆蟲的卵,每一只爬出來的橢圓形幼蟲身上都泛著水銀色的光輝,它們以驚人的速度開始了一次又一次蛻皮,體型變得越來越纖長,越來越輕捷,而在掙開最后一層皮囊后,四條透明的狹長膜翅從它們背部伸開。
【1到5號視域已同步,目的地設定:恩多祿鎮。】
【6到13號視域已同步,目的地設定:馬賽城。】
【14到23號視域已同步。目的地設定:凱旋城。】
……
【49到53號視域已同步,目的地設定:諾斯城。】
五十來只體表泛著水銀色微光的蜻蜓扇起膜翅,速度快得只能看見殘影,然后根據透特的指示,朝著那些透特從心靈頻道中知悉,如今正經受災禍蹂躪的地方分頭飛去——它們的翅膀在高速震顫的過程中,也像鋸子一樣切割著空間,形成一道道不到巴掌大的窄門,而它們就借著這些空間之門,在短短數秒之內來到了目的地,和各式各樣的災禍近在咫尺。
在培育這些由“耕種者”賦予生機,由自己的眼睛發育成形,與自己共享視域,受到自己支配的小東西時,透特將“神秘再現·裂空之刃·魚腸”的核心程式剝離了出來,植入它們的卵中——這樣的嘗試他進行了兩萬三千八百五十三例,最終僅有這五十三例達到了理想的效果,被他正式命名為“神行客”。
“神行客”平時都如石子一般,在水澤中靜靜休眠,儲蓄能量,但當透特召喚的時候,它們便會迸發出無與倫比的極速,并幫助他看得更廣,更遠,更及時,也更隨心所欲!
【恩多祿鎮的南面已經變成了一片幽藍色的火海,教堂也被燒毀,駐守在此的一位圣職者正在借著對應“海洋歌者”的神奇物品阻止火勢向著北方蔓延,但那些硫磺火焰在遇水后散發出的毒氣也在對他的身體造成緩慢侵蝕,而那些正在往鎮子北面逃去的人也并不安全,有一道冥界之門在那打開了,無數不死生物從中溢出,對這些主動奔來的鮮活靈魂翹首以盼,一個“怨魂”正混在它們中間……】
“姬瑪,哈倫!你們去滅火!”阿克巴夏喝令道,“威力亞斯,瑪嘉!你們倆去把鎮子東面的磨坊改造成緊急避難場所!拉達曼達和胡安娜去轉移鎮民,奇蘭和阿帕斯去殺掉那個‘怨魂’,其他人跟我一起去關掉那扇冥界之門!”
【馬賽現在已經籠罩在心靈瘟疫之中,有數千人在廣場上彼此攻擊,互相踩踏,駐守的圣職者在努力用植物造成的圍欄將人群分開,但仍舊有很多人自殘而死,而且有形的樹木藤蔓阻攔不了無形的濁氣,盡管能進行一些吸收,但也是杯水車薪,已經有人發生了血肉畸變,長出了惡魔一樣的爪子,犄角和肉翅,而他們的心智也開始隨著外形一同畸變,估計會在暴走一段時間后力竭而亡……】
“普羅菲娜和伊扎去鎮壓混亂!如有必要可以直接讓人失去行動能力!”亞佐喊道,“梅耶爾和奈杰爾去協助圣職者,安德烈去驅散濁氣,其他人和我一起去對付那些畸變者!”
梅迪奇和伊阿宋也發來了指示,無非是讓他們加快救援的進度,與此同時,透特能感受到祂們的靈性正穩定而持續地順著精神鏈接傳來,讓他在進行多方向大范圍窺密的同時不必擔心靈性的損耗,可以盡情地將一絲一毫,一羽一鱗都收入眼底,再傳給其余小隊的領袖,一切似乎都在朝著正確有序的方向進行……可他的疑惑和不安并沒有隨著對戰場的洞悉消退,反而變得愈發深厚。
【這些災難是怎么在同一時間爆發的?根本沒有預兆,簡直就像是有人把一枚定時炸彈丟了進去然后在遠處按動了遙控器上的紅按鈕!】
“喂,老兄!”阿克巴夏低沉的聲音通過心靈鏈接傳來,他和他的小隊正在趕往恩多祿鎮,打斷了透特略顯混亂的分析,“你難道只看到了一個怨魂嗎?沒有羽蛇或者不死鳥什么的?一扇冥界之門附近應該有個‘看門人’才對吧?”
“沒看到。”透特的目光隨著“神行客”穿過大街小巷,雙目幽深似漩渦,“恩多祿的每個地方我都吃透了,陰影和鏡面這些可以作為藏身之處的地方也沒放過,但非人的東西只看到了那個怨魂……它應該只是趁亂混進來的嘍啰,而不是始作俑者。”
這就是問題所在,他找不到始作俑者的身影:不僅是恩多祿鎮,馬賽,銀帶灣,常春花庭,凱旋城等六處地點也是如此;當然,不排除始作俑者鬧了個天翻地覆后就逃之夭夭的可能性,但混亂當頭,透特也沒法去仔細分析非凡的痕跡——只是直覺這事沒那么簡單。
“也有可能是在鎮外遠距離地打開那面‘冥界之門’,但這就是有神性的存在才能做到的事情了!”透特心下一沉,“你最好先向天使祈禱!”
“了解!”
一座座城市的情報涌入透特的腦海,又化作一股股支流奔向行進在各條路條的小隊領袖,海灘被燃成血色的銀帶灣,已經半陷在靈界之中的凱旋城,盤桓著腐敗與枯朽氣息的常春花庭,籠罩在噩夢泥沼中的羚角村……一個個地點的情況被他漸漸掌握,而這當中最讓透特在意的,透當屬諾斯城,該由他的小隊負責的城市之一。
不同于其他地方,這里沒有慌亂的人群,也沒有嘈雜的哭喊聲,踩踏聲,廝殺聲和建筑物支離破碎時的倒塌聲,似乎只要走進城門,就只能與自己的呼吸聲為伴,而且比起人類的聚居地,現在的諾斯城更像是莽莽叢林,昏暗的月光勾勒出變異植物猙獰的輪廓,它們已經侵占了大街小巷,將房屋擠壓變形,或許不到十五分鐘就能將整個諾斯夷為平地。
【城里好暗……而且周遭的環境怎么也看不清?】透特心中納悶,【就像有一把刀把這座城市從地上切除,丟到了與世隔絕的外太空……】
“隊長!”從透特那里看到諾斯城現場畫面的斐瑪放慢了奔襲的腳步,摻雜著不祥預感的疑惑拉住了她的步伐,“按理說我們應該能看到諾斯城了,可眼前只有一片荒原!”
【讓一座城市消失?】透特快速回想起曾翻閱的卷宗,【歷史上高位格的魔狼和不死鳥都做過這種事……】
興許是因為陷入了思考,原本機敏的窺密人似乎沒有意識到,今晚的天色黑得比往常要早,層層疊疊的黑云裂開了幾道細口。
緋紅的月光從中透出,化作一只無形的手,撫上他的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