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先生,秦先生來了。”男仆的聲音在房間門口響起。
布料摩擦聲接著響起,一旁的床墊輕輕浮了起來,然后是葉覽的回答:“好的,我現在就下去。”
房間門被輕輕關上,十幾分鐘后,確認外面的徹底安靜下來,沈思寒悄無聲息的睜開了眼。
房間的窗簾是被拉上的,室內一片昏暗,長期呆在玫瑰會所,雜亂繽紛的燈光照射下,他的視力并不是很好,他緩了很久,才勉強看清四周。
撿起地上雪白的蠶絲紡織睡衣,遮去身上曖昧的紅痕,他下了床,用眼睛看著房間里任何一個可能藏有東西的地方。
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甚至不敢隨便去翻動什么東西,只是尋找著附近有沒有類似于保險箱密碼箱之類的東西,不過這個臥室的布置并不算復雜,一眼就能看清所有。
沈思寒有些頭疼的皺了皺眉頭,一般情況下來說,人都會將自己認為很重要的東西妥帖的藏在自己下意識覺得最安全的、私密性最高地方,也就是臥室,因為這是一個私人性很強的地方,也是人的潛意識里面最安全保守的地方。
想到這里,他重新走回床邊,然后掀開了床墊,是很普通的床,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他把床墊放回去,蹲下身想看看床底,然后身后的臥房門猛地被打開。
幾乎是瞬間,沈思寒回過了頭,站在門口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穿著一身家居服的葉覽,他的身后,還站著穿著一身西裝的秦芎。一股涼意從小腹直沖天靈蓋,直到頭皮發麻,他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的手指下意識攥緊起來,拼命的收縮著瞳孔,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一點異常。
“先生。”他放軟了聲音喊道。
葉覽看著眼前的少年,穿著絲綢的睡衣跪在床前,雪白的地毯襯著白里透紅的肌膚,誘人又干凈。他長著一副乖巧干凈臉,看起來柔弱而又溫順,裝起無辜的時候,一雙眼睛都是濕漉漉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一向喜歡這種沒有威脅性和攻擊性的長相,再加上沈思寒確實沒有做過什么事情,所以他對這個少年其實還是很好的。但是他最近發現,這只在他面前軟弱了好久的狗,忽然開始露出了鋒利的獠牙,想要趁機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見葉覽一言不發,沈思寒后背都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他將眼底的鋒利藏得一點不剩,又喚了他一聲:“先生。”
葉穹這才開了口:“你在做什么?”
沈思寒輕輕說道:“我身上有點酸,剛才起床的時候沒有站穩,摔了。”他讓自己的臉透出羞澀的紅,想要轉移葉覽的注意力,不要再追問下去。
葉覽心底冷笑了一聲,然后面無表情的朝沈思寒走過去。
因為緊張,沈思寒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他仰頭看著葉覽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蹲了下來,和他平齊。
葉覽好似隨意的抬手抹了一把床底,手掌感受到熟悉的阻礙,才撤回手,然后握住了沈思寒的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屋里很冷嗎?你的手很冷。”他的聲音雖然冷漠,但透露著一絲溫柔。
“我沒事,先生。”沈思寒輕輕回應。
“你可以再休息一會,會有傭人在外面守著,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訴他們。”他一如既往的紳士,不虧待每一個陪他過夜的床伴。
“我還要回玫瑰會所,就先走了。”沈思寒現在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雖然葉覽好像什么都沒有察覺,但是他的脊柱始終感到一絲惡寒,好似下一秒就會發生什么意外。
葉覽點點頭:“好,浴室已經放好了熱水,還有準備的新衣服,你可以去更換。”
“謝謝先生。”說實話,沈思寒是不想留下的,但是他如果不聽話,急匆匆的離開,只會讓葉覽更加疑心,所以他只能答應。
看著沈思寒的背影,葉覽的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然后他看向秦芎,兩個人都在對方的眼底看見了相似的笑意。
......
沈思寒剛走到玫瑰會所附近,還差一個路口就能走到大門口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車窗降下,秦依精致鋒利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上車。”
沈思寒看了看四周,見沒有人,迅速拉開后車門鉆進了車里。
秦依見他上了車,踩下了油門,悄無聲息的離開。
不像以前那樣總愛說一些瘋話,今日的沈思寒看起來特別的安靜,低著頭靠在椅背上,不說話也不亂看,一股溫潤的氣質在這種安靜下緩緩透露出來,好像這才是原本的他。
秦依透過鏡子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開著車到了報社樓下,扔下一句“在車里等我”之后,就上了樓。
沈思寒應了一聲,安靜的看著她離開,然后就走了神,直到身旁的車門被拉開,他才重新恢復了清明,然后就對上了沈思憶驚訝又興奮的笑臉。
“哥哥!你怎么在這?!”離家好幾日的哥哥重新出現在她眼前,她高興的忘了神。
沈思寒下意識看向她身后的秦依,眼中透露出不解。
秦依沒有理他,只是對沈思憶說道:“先上車吧。”
沈思憶這才繞到車身的另一邊,開門上車,坐在了沈思寒的身邊。秦依坐到駕駛座上,發動車子離開。
“哥哥,你好像瘦了。”沈思憶看著他笑,“等會你要多吃一些。”
“多吃一些?”沈思寒有些茫然,他到現在也不太明白秦依在做什么。為什么會突然帶他離開?又為什么突然將思憶帶來?難道是想要威脅他嗎?
沈思憶笑著拉住他的手:“嗯嗯,今天黎彩不在,秦姐說她有事找我,今天中午帶我去她家吃飯。”
“吃飯?”沈思寒抬頭看向前方駕駛座上的女人,有些許茫然,“你要帶我去你家吃飯?”
秦依用和往常一樣冷淡沒有起伏的語調說道:“嗯,我找思憶有一些事情,剛好在路上碰到了你,就帶你一起去了。”
沈思寒不再說話,沉默的垂下了頭。
沈思憶看見了他眼角的疲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閃過一絲淚光,察覺到眼中的濕潤,她迅速扭開頭,趁著沈思寒走神,裝作撩頭發,無聲的抹去了眼角的淚。
到了秦依的小公寓,沈思寒一進門就說家里沒有食物,然后不顧秦依的主人身份,直接打發沈思憶出門去附近買東西。
秦依知道他有話要跟自己說,于是沒有阻止,給沈思憶指了路,就看著她出了門。
門被關上的一瞬間,沈思寒再也裝不住沉穩,他猛的轉過身掐住秦依的肩膀,雙目赤紅:“你到底想做什么?!為什么要把思憶牽扯進來?你想威脅我是嗎?好,我告訴你,我已經找到了葉覽藏在床底下的膠卷,只要給我時間,我就能給你拿回來!你現在就讓思憶離開!立刻馬上!否則的話!我就跟你魚死網破!”
“魚死網破?”秦依覺得有些好笑,眼中不自覺帶上了一抹蔑視,“就憑你?”
“那你到底要怎樣?”沈思寒脫力的松開了她的肩膀,倒退幾步靠到了墻上,眼底充滿了絕望。
他的情緒波動太大,有些不太正常,秦依敏銳的皺了皺眉:“沈思寒,你怎么了?”
沈思寒沒有抬頭,只是低著頭不斷重復著同一句話:“你到底要怎么樣?”
秦依立馬察覺到了問題,她上前捏起他的下巴,仔細的端詳著他的眼眸,只見從前溫潤的琥珀色突然變得不一樣了,就像被畫上去的眼瞳,沒有焦距,只有一片渙散的空洞。他的眼睛在流淚,但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就像一個沒有自我的木偶,被牽線人操縱著移動。
“沈思寒!沈思寒!”秦依用力的拍著他的臉,“你清醒一下!”
沈思寒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依然重復著那句話:“你到底要怎么樣。”
秦依皺緊了眉,正打算喚一位家族養的靈法師過來看看情況,沈思寒忽然發出一聲痛呼,然后倒在了地上。
“沈思寒?”秦依轉身走到他身邊,沈思寒緩緩睜開眸子,眼前恢復了清明。
“姐姐?”沈思寒有些恍惚,他慢慢爬起來坐靠在墻邊,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你從昨天到今天,都見了什么人?”秦依問道。
“我?”腦袋都抽痛讓他卡了一下,然后才接著說道,“我只見了葉覽。”
“只是葉覽嗎?”秦依不太相信。
“我?”沈思寒痛的捂住頭,“我不記得我還見過誰了。”
秦依回想著剛才沈思寒說過的話,然后突然抓住了一個重點,問道:“你剛才說,你在床底下找到了膠卷?”
“嗯。”沈思寒點頭,“今天早上,葉覽出去見了一個客人,我就在他的臥室里面翻找,然后我摸到了床底下有一個盒子,我看了,就是那份膠卷,然后葉覽就回來了,我害怕他發現,所以沒敢帶走。”
他說的有理有據,而且都是他自己親眼的所見所聞,但是秦依不相信,這樣重要的東西葉覽會直接藏在房間里,更不相信沈思寒會輕易就發現這樣東西還沒有被葉覽察覺。
她想問清楚更多的細節,但是一股寒意飛快竄過她的腦海,然后就只剩下了一個直覺:“不要問”。
她不知道為什么不要問,但是直覺告訴她如果問了會產生無法預料的后果,于是她順著直覺沉默了下來,然后走到茶幾邊上為他倒了一杯水,走過來遞到他的面前。
“謝謝姐姐。”沈思寒接過水杯,仰頭喝了一大口,嘴角溢出的水珠順著曲線姣好的脖頸流進襯衫下面,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像往常那樣,直勾勾的看著秦依。
秦依看著他的臉,第一次沒有惱怒,而是感到了一絲面對未知的恐懼。
“沈思寒。”她忽然喊了他一聲。
沈思寒歪了歪頭。
如同機械。
秦依的目光沉了下去。
“又是這招。”窗外,穿著灰色風衣的女孩厭惡的皺了皺眉,“那個人就只會這招嗎?”
商灼華的聲音從她口袋里面的水晶球傳出來:“秦芎只是一個三階的靈法師,使用不了多么高級的術法,人偶術是為數不多不分階級、不分屬性就能控制他人的咒術,他當然會用。你不是也喜歡用這一招嗎?但是他只是一個低階的靈法師,所以做不到像你控制葉彩那樣自由。但他還是挺厲害的,居然能移植和涂改記憶。”
“這是禁術。”方沁羽的聲音沉了下來,“他與邪神做了交易。”
商灼華冷笑一聲:“哈撒索斯因已經逃出來了,祂想要一個是適合怪物生存的世界,當然要讓人類自己毀了自己,才能空出一片理想的凈土。我覺得,你應該很清楚吧。”
“你今天的話有點多。”方沁羽很不喜歡他這種教育別人的態度,“是那邊很閑嗎?”
“葉彩又來霧言了,我不需要跟著她了。”商灼華淡淡的說道。
方沁羽有些意外:“她怎么突然去了霧言?”
“當然是為了那場交易。”商灼華說完這句話,水晶球就徹底失去了光芒。
是通話中斷的意思。
方沁羽沒有再說話,而是重新看向屋內。
……
霧言。
葉彩坐在皮革沙發上,盯著背對著她拿著一顆水晶球施展陣法的西蒙里斯,緊張又充滿著期盼。
……
葉家老宅。
葉覽坐在一半昏暗的臥室里面,手里拿著一個木盒子,里面放著一卷膠卷。他的對面,秦芎坐在一半光明的沙發上,翻看著一本泛黃的筆記本。
“想要回溯記憶,除了需要高階的靈法師刻畫陣法,以血為媒介,喚醒時間蛀蟲,還需要其他的東西。”秦芎輕輕的念著筆記本上的內容。
……
“那是什么呢?”葉彩聽完西蒙里斯的話,追問道。
“是擁有那段記憶的人,或者是存在于那段記憶的人。”西蒙里斯轉過身來,看向沙發上的女孩。
……
“擁有那段記憶,或者存在于那段記憶的人?”葉覽笑了起來,“那只剩下三個人了。”
……
“秦漸玥哥哥,叔叔,還有……”葉彩忽然感覺到一陣不安,“哥哥!”
……
“殺了他們。”葉覽輕聲說道,他向前傾了傾身,一半笑臉被光照射,但陰冷得可怕。
……
夜晚,某一家高檔會所里面,秦漸玥正陪著美人品嘗各年代的美酒,一個身著包臀短裙的嬌艷美人將一把尖銳的刀藏入裙擺的大腿下,端著一杯紅酒扭著屁股向秦漸玥走去。
而因為加班才下班回家的葉穹坐在后座打盹,忽然一股敏銳的直覺竄過他的腦海,讓他從夢中驚醒過來。
與此同時,一輛開著雙大燈的打車向這邊沖過來。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