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點就成功了。”季恬雪輕輕嘆息,“不過沒關系,另一個人身上,還留著我的種子呢,不對,應該說,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靈魂,都有我留下的烙印,罪惡的烙印。”
她看向巨大的落地窗外,象征著自由和純潔的白色小鳥滑過澄澈如藍寶石一般的天空,但卻在下一秒抽搐了幾下,從高空重重的摔落了下去,隨機砸在了一個拿著玫瑰花的紳士的寬大黑色禮帽上面,幾乎是下意識,他猛地將禮帽掀翻在地,一看,是一只死去的白色小鳥,仔細看去,只見它兩只眼珠瞪得似乎下一秒就要脫落,順滑的羽毛也炸裂起來,這一刻,他似乎在一只鳥的臉上看見了驚恐的神色,紳士儒雅有禮的表象再也無法維持下去,他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狠狠的蹬了幾腳,嘴里吐出一句不堪入耳的辱罵,然后轉身快步離開,仿佛是在躲避什么臟東西。
路過的路人先是皺眉,覺得他這個舉動實在是太不紳士了,對不起他身上的那一件高挺整潔的燕尾服,但下一秒,他們看見了那只死狀凄慘的白色小鳥,又下意識的理解,畢竟誰也不想整整齊齊的走在路上,就遇見這樣晦氣的東西,真是耽誤他們一天的好運氣。
一個縮在墻角的流浪漢等到那位紳士遠離了之后,趁著沒有人再關注那個地方,飛快的跑過去撿起了被丟棄的禮帽和死去的白色小鳥,然后又飛快的跑回角落,懷里抱著這兩個東西,他喜滋滋的想著應該怎么吃掉這一只肥胖的白色小鳥,又應該將這一頂高昂的絲綢禮帽賣給誰?
不過他的運氣很不好,剛轉過街角,就遇見了四五個身材高大的流浪漢,他們搶走了他的禮帽和白色小鳥,留下了永遠躺在原地再也不能合上眼的他,路過的巡警看見,直罵晦氣,喊來兩個隊員,將這具臭烘烘的尸體拖去焚掉。
行頭被毀了,紳士不得不找一家成衣店趕緊換一套西裝禮帽和文明杖,他挑剔著店員的搭配,足足磨蹭了一個鐘頭,卻在結賬的時候摳摳索索,惹來店員一陣白眼。等他緊趕慢趕來到昨天定好的約會地點的時候,只得到了女孩一句:“我不喜歡不守時的人。”然后被丟在了原地。他握著已經有些萎靡、散出濃烈芳香帶著一絲腐臭的玫瑰想要追上去解釋,是一只可惡的白鳥造成的失誤,但女孩依舊沒有回頭。
另一邊,得到了白鳥和絲綢禮帽的那群人,找到了一塊空地,準備將白鳥拔了毛烤了吃掉,卻無意中發現白鳥脖子處厚實的羽毛下面,藏著一塊純金的銘牌,好巧不巧,一位穿著西裝的管家帶著一群穿著棕色馬甲的仆人從這里路過,只用一眼,他就發現,這只鳥正是主家丟失的小寵物,于是他讓那些仆人端起獵槍,對向了這群可惡的流浪漢。
流浪漢想要解釋,這是另一位流浪漢做的,可他們沒有證據,因為那位流浪漢已經被他們打死了,他們只能帶著怨恨和不甘死去,管家叫來這個區域巡查的巡警,讓他們將這些流浪漢拖走燒掉,巡警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卻在背地里面大罵晦氣。他的隊員將這幾具流浪漢的尸體和之前的那具流浪漢的尸體堆在一起,放了一把火燒的干干凈凈。等到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堆白色的灰之后,就在那片土地上,開出了一片鮮艷的玫瑰。
一位穿著燕尾服帶著寬大禮帽的年輕的紳士從這里路過,被這一片芬芳吸引,摘下了一朵又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攢成一束,用絲帶綁好,握在手里,滿面春風的向他和心上人昨天約好的地方邁步走去。
真是荒誕。
......
霧言。
葉彩從昏睡中清醒過來,映入眼中的,是嵌在墻身中,如繁星般璀璨的水晶碎片,按著腦袋坐起來,她的身下,是柔軟的皮質沙發,一位暗金頭發深藍眼眸的中年男子,坐在一旁的高背椅上。
“老師?”她覺得頭有些疼,好像遺忘了什么。
西蒙里斯執起陶瓷制成的茶壺,倒了一杯褐色的花茶遞到了女孩的面前,葉彩雙手接過,輕輕說了一聲謝謝,撲鼻的清香安撫了她不安的心,輕輕抿了一口,溫暖的液體滑入食道,讓她整個人都踏實了不少。
“我們該去最后的地點了。”西蒙里斯說道。
葉彩抬起眼眸,看向西蒙里斯:“我們成功了嗎?”
西蒙里斯搖搖頭:“祂就像一只狡猾的狐貍,肆無忌憚的在你的面前出現,做讓人惡心的事情,但每當你要抓住祂的時候,祂就會馬上離開。”
葉彩失落的嘆了一口氣,西蒙里斯站起來,說道:“我們該走了。”
葉彩將茶杯放下,跟隨西蒙里斯離開了霧言,去往最后一個地方。
“不知道為什么,我非常不安。”葉彩抬手覆在了心臟上面。
西蒙里斯偏頭看向她,溫聲安撫道:“命運總是無法改變的,結果已經注定好了,我們只能順從,所以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負擔太大,會讓你心緒不定,作為‘詭殺者’,更容易失控。”
他說的話總是很有道理,但這一次,葉彩卻覺得哪里有一些問題。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玫瑰會所。
秦依帶著一群保鏢和警察趕到這里的時候,秦芎正在和葉覽坐在明亮的露天花園中,沈思寒穿著一件干凈的白色絲綢襯衫,坐在旁邊的調酒臺上,為兩人調制血瑪麗。
少年手指修長骨感,每一件酒具在他的指尖下翻飛,都是一種極致的視覺享受,等他將三杯血紅色的雞尾酒端上水晶桌上時,葉覽端起其中一杯,看向了秦依。
“秦小姐,需要來一杯嗎?”葉覽向她輕輕舉杯,臉上掛著儒雅有禮的笑,真是一位紳士。如果一旁的玫瑰花叢中,沒有躺著一位被五花大綁的女孩,還有垂頭站在一旁,形如木偶的沈思寒,以及秦依的身后,對著葉覽和秦芎那一排黑洞洞的槍口,或許這個畫面會更和諧一些。
“放了她。”秦依開門見山說道。
“放了誰?”葉覽輕輕抿了一口酒,酸甜苦辣四種味道劃過他的舌尖,讓他整個人都興奮輕松了不少。
秦依的視線飛快從沈思寒身上掠過,然后落在雜亂花叢中,躺著的女孩身上:“放了思憶。”
沈思寒的身軀微不可查的顫了顫。
葉覽輕笑了一聲,偏頭看向站在他身邊的沈思寒:“看吶,她還是沒有選擇你,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后也是這樣。”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憐惜:“我真是可憐你。”
沈思寒的身體又掙扎了幾下,像木偶一樣僵硬的晃了晃,這一次很明顯,連沒有站在他身邊的秦依和那些保鏢警察都看見了。
葉覽“嘖”了一聲,偏頭看向秦芎:“他能聽見我說話嗎?”
秦芎悠哉的喝著酒,說道:“我這次只是控制了他的身體,他還有自己的意識的。”
葉覽“噢”了一聲,又轉頭看向沈思寒:“那就好,如果你聽不見,那我說這些就真的沒有意思了。我們剛才說到哪里了?噢,對,她拋棄了你,她是不是很可惡呢?你也想被選擇對吧,那你殺了她,怎么樣?沒有了她,她就只能選擇你了。”他一邊說,一邊放下了酒杯,從懷里掏出了一把鑲有各色寶石的匕首,抽出刀刃,將刀柄放到了沈思寒的手里,然后握住他的手,扶著他的肩膀讓他面向了花叢中拼命掙扎,意識清醒的女孩。
“看看,你握著這把匕首,多漂亮啊。”葉覽在他的耳邊輕聲哄誘,“你知不知道,玫瑰花在只剩下一朵的時候,才最讓人珍惜,殺了她,她就只能選擇你了。”
“葉覽!你放了他們!”秦依怒道。
“他們”兩個字在沈思寒的心里忽然震了兩下,他咔咔的偏過腦袋,看向了秦依。
葉覽松開了沈思寒,慢慢向秦依走去。
秦依身后的槍蓄勢待發,但沒有秦依的命令,他們不敢隨意行動,來之前秦依告訴過他們,秦芎是一位即將邁入三階的“詭殺者”,稍有不慎,他們所有的人都會死在這里。
他們記得秦依的要求,要保下這兩個人。
方沁羽躲在暗處,計算著成功在一個和邪神簽訂契約的“詭殺者”手下救下兩個人的成功率,算來算去,都不超過百分之二十,她只能保證救下一個人,而且那個人,必須是沈思憶,沈思寒已經被污染,救下來之后能否順利清除,她沒有十足的把握。與其如此,不如犧牲掉他。
葉覽走到秦依面前,微微俯下身子,像一個溫和的長輩一樣,笑瞇瞇的說道:“你想帶走他們兩個人嗎?”
“你想要什么?”秦依問道。
葉覽笑道:“我什么都不想要。”
“藺子伶已經盯上了我,我跑不了了,你和葉穹步步緊逼,將我逼上了這條死路,我走到今天,是你們逼我的。”他直起身子,轉身慢慢走回去,“所以,我想只是想多拉幾個人陪葬,你想放過我也好,想殺了我也好,我都無所謂。”他坐回位置上,看向秦依:“我也沒打算放過你。”
“當然了,這一對兄妹確實無辜,畢竟他們跟這件事毫無關系,不過,你既然那么在乎他們,就跟我交換吧。一條命,換一條命。”他的嘴角輕輕彎起。
秦依攥緊了拳頭:“你既然這樣說了,那你肯定已經想好了想讓誰換誰吧。”
“對。”葉覽好整以暇,“葉穹和葉彩,換沈思寒,你,換沈思憶。”
秦依皺眉:“既然是一命換一命,為什么要葉彩?”
“因為我神圣的主想要這個女孩啊。”這一次,是秦芎開了口,“我們需要一個祭品,你當然也可以不同意,那么我不會解除沈思寒身上的人偶術,就讓他做一輩子的人偶吧,噢,不對,不需要一輩子,人偶是不能進食的,不能進食,又能活多久呢?”
“現在,做決定吧,我給你五分鐘的考慮時間。”葉覽從懷里掏出一塊精致的懷表,掛在了手指上,讓秦依能夠看得更清楚時間的流逝的軌跡,與此同時,沈思寒突然咔咔的動了起來,像一個木偶一般一步一頓的走到了沈思憶的面前,然后僵硬的跪在了地上,他舉起了手,寒冷刺骨的匕首尖對準了女孩脆弱的心臟,準備好一切后秒針剛好指到了十二點,不遠處的鐘樓忽然敲響,古銅的聲音陳舊又震懾,葉覽看著她,笑道,“現在,計時開始。”
方沁羽的手心突然涌出一汪鐵漿,然后凝固成一把黑色的左輪,她抬起了槍,對準了沈思寒的心臟。
嘀嗒,嘀嗒,嘀嗒。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秦依卻沉默不語,她身后的警察身上已經冒出了冷汗,方沁羽端著槍的手仍然紋絲不動。
在五分鐘即將結束的時候,秦依似乎就要開口了,葉覽和秦芎的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沈思寒的眼睛仍然如木偶一般呆滯無神,沈思憶似乎是已經放棄閉上了雙眼,但身軀仍因為恐懼在不停顫抖。
葉覽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手指隨著時間流逝不停點著桌面:“五……”
沈思寒開始顫抖了起來,握著刀的手爆出了青筋。
“四……”
警察和保鏢握住槍的手對準了沈思寒。
“三……”
秦依緊緊咬緊了下唇。
“二……”
葉覽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開槍。”
方沁羽的耳邊響起了西蒙里斯儒雅溫和的聲音,于是在秦依即將出聲的時候,“砰”的一聲,一枚子彈穿破了空氣,重重的打穿了沈思寒握著匕首的手掌,所有人看向那對兄妹,只見一個陰郁的男孩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抬腳狠狠踹開了沈思寒,然后抱起了沈思憶,回到了秦依的身邊,方沁羽從暗處躍出,手中的左輪重回溶液狀態,不斷拉長,最后化為一把黑色的斧頭,毫不猶豫的,她朝著秦芎施展著人偶術的右手狠狠砍了下去,幾乎是同時,葉覽從腋下槍袋里拔出了一把HKP7,上膛對準秦依,就扣下了扳機。
一枚黃銅子彈破空而來。
“小心!”不知道是誰嘶吼了一聲,身后的保鏢想要上前來將秦依拉開,但子彈的速度太快了,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商灼華只來得及將沈思憶身上的繩索解開,推到了一位警察的身上,葉彩從不遠處拼命跑過來,然后所有人都聽見了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哥哥!!!!!!!”
鮮紅的血在沈思寒的胸前綻出一朵鮮紅的玫瑰,他看向秦依震驚的臉,忽然笑了,笑的開朗又無辜,就像不久前他在玫瑰會所再次遇見秦依那樣,然后,他緩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