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葉彩都沒有辦法入睡,翻來覆去到了天亮,帝都中心的鐘樓在七點鐘準時敲響,葉彩坐了起來,拉了拉床邊的銅線,沒過一會,有薇領著兩位女仆進了臥房。
有薇屈膝行禮問好:“早上好,小姐,您需要起床了嗎?”
葉彩對有薇吩咐道:“我需要沐浴,我今天想要穿那一件姜黃色的鵝絨長裙,幫我準備好吧?!?/p>
有薇詢問道:“小姐還是用橘花精油嗎?”
葉彩先是下意識點頭,然后又搖頭更改:“不,今日我想用佛手柑精油?!?/p>
“好的?!庇修睅е碗x開臥房,讓女傭人去浴室放水,自己去衣帽間為葉彩取衣服。
等到女仆將熱水放好之后,葉彩一個人進入浴室,褪去睡衣將身體完全浸泡入熱水里,抬著頭,她看著彌漫的水汽,細細思索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首先是柳梓琳去世,明明是她親眼看見那張照片和信,可為什么葉穹卻說,梓琳是出車禍的,還有,那個奇怪的鬼魂到底是什么?是好是壞?為什么讓她看見那么多東西?還有白祈,克森的死,梓琳的死,以及那個十歲的女孩,到底和她有什么關系?她為什么要取走她的血肉?她在這一切事情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頭疼的拍了拍水面泄氣,然后重重吐出一口氣,從有些冷了的水里起身,今天她與秦漸玥要一同去方家,為秦漸玥成為詭殺者做準備,所以要早點去霧言。
收拾好下來的時候,葉穹坐在餐桌邊上,似乎已經用完了餐,面前的盤子里有一些面包的碎屑,他拿著絲綢手帕,優雅的擦了擦嘴。他的右手邊,坐著一個穿著藍色襯衫的紳士,面前的餐盤干干凈凈,似乎還沒有享用早餐。
葉穹率先看見了她,笑道:“早上好,葉彩?!?/p>
“早上好,哥哥?!比~彩向他打了個招呼,然后又看向了旁邊的另一個男人,“早上好,秦漸玥哥哥?!?/p>
葉穹將手帕放到桌子上,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帶著歉意笑道:“我今天早上有些事情,得提前離開,所以沒有等你一起吃早餐,秦漸玥他想讓你幫他一個忙,等會你自己和他商量?!?/p>
“沒關系的哥哥。”葉彩笑道,“我可以一個人的?!?/p>
“嗯。”葉穹摸了摸她的頭,然后轉身對秦漸玥擺了擺手,“走了。”
秦漸玥一手托著下巴,用另一只手向他揮了揮:“慢走,不送。”
目送葉穹離開,葉彩踩著輕盈的步子走到餐桌邊坐下,看向秦漸玥:“你來得好早。”
秦漸玥拿起刀叉,拿了一塊煎蛋放到自己的盤子里,說道:“提前幫你打個掩護,免得你哥哥疑心你。”
葉彩輕笑了一聲,揶揄道:“你今天的打扮非常像一個紳士。”
秦漸玥一聽就來了勁,抬手一抹頭發,挑眉問道:“你覺得,方小姐會喜歡嗎?”
葉彩眼角抽搐了一下:“……秦漸玥哥哥,沁羽是真的可以一掌打死你的?!?/p>
秦漸玥“嘖”了一聲說道:“我是認真的?!?/p>
葉彩:“……”
秦漸玥接著說道:“我這個人確實名聲不太好,但是我覺得,她就是可以征服我的那個人?!?/p>
葉彩喝了一口熱牛奶,努力保持微笑說道:“我覺得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努力提升自己,去面對未知的敵人。我們還是快點吃早飯吧,不然會遲到的?!?/p>
說到正事,秦漸玥來了興趣,他看了看四周,見仆人們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他湊近葉彩小聲問道:“成為‘詭殺者’的儀式困難嗎?”
葉彩“唔”了一聲,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p>
秦漸玥:“???”
“你不是已經成為了‘詭殺者’了嗎?”秦漸玥疑惑道。
葉彩“嗯”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就突然變成了‘詭殺者’,只是那天去霧言的時候,老師告訴我我已經是‘詭殺者’了,不需要再進行儀式了?!彼龑擂蔚男α藥茁?。
秦漸玥:“……”你看我信嗎?
他低下頭,用刀叉劃拉了一下煎蛋,說道:“我聽說‘詭殺者’和‘靈法師’的儀式是很困難的,很少能有人成功,你運氣可真好,什么都沒經歷就成為了‘詭殺者’。”
葉彩托著腮說道:“可能是因為我擁有‘塔羅之霧’吧。”
“可我總覺得這不是什么好東西?!鼻貪u玥提醒她道,“這些魔法道具都是很危險的,你一定要小心它們把你吞噬?!?/p>
葉彩點點頭:“我會很小心的。”畢竟我不想再經歷第二次“鏡中隧道”了。她在心底吐了吐舌頭。
兩個人不再說話,迅速的解決完了早餐,秦漸玥開著車載著葉彩向霧言奔去。
霧言門口。
一輛黑色的馬車安靜的停在原地,長著觸角的白馬溫柔沉寂的垂著頭,秦漸玥和葉彩走進巷子里時候,剛好就看見西蒙里斯帶著方沁羽和商灼華兩個人站在馬車的旁邊。
“早上好,老師。”葉彩提起裙擺,微微向西蒙里斯行了一禮,然后又看向另外兩個人,“早上好,沁羽,早上好,商灼華。”
秦漸玥以手按胸,向三個人問好,然后眼睛看向了方沁羽。
一套問好下來,西蒙里斯笑呵呵的說道:“人都到了,那我們一起去進行儀式吧。”
“幽靈天馬?”葉彩眼尖的看見了西蒙里斯身后的天馬,秦漸玥確卻是第一次見這奇奇怪怪的東西,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問道:“這是什么奇怪的東西?”
葉彩有些驕傲的介紹道:“這是神秘的生物?!?/p>
秦漸玥湊近去看,只見這其實是一個似馬非馬的奇怪生物,雖然像白馬,可是仔細看才能發現,它的皮膚是半透明的,里面隱隱有光滑流動,盯久了之后,秦漸玥覺得,這質地居然有些像果凍。
他抬起手,想要去觸碰一下白馬的皮膚,但指尖剛剛碰到那果凍似的表面,一股巨大吸力瞬間襲來,讓人無法掙脫,緊隨而來的是一股漫無邊際的孤寂和空洞墜落感,他似乎墜入了一片荒蕪與寂靜之中,像是無底的泥潭,將他全身包裹,封住口鼻,企圖讓他窒息而亡。
忽的,一只冰涼冷硬的手猛的拉住了他的手,他仿佛一個溺水的人,痛苦的閉著眼,看不清拉住他的人是誰,但是他能感覺到,這是一雙纖瘦卻絕對有力的手,而這只手的主人,也一定能拉他離開這個令他窒息的地方。
他本能的相信她。
那雙手也沒有辜負他,緊緊的抓住了他,將他拉出了絕望與恐懼交織在一起的深淵。
靈魂仿佛瞬間被洗滌,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了湛藍無云的天空,澄澈如寶石,璀璨如華錦。
被過往淹沒的人兒終于離開了那個困住了他不知多少年的地方。
“秦漸玥哥哥?秦漸玥哥哥?”葉彩的聲音忽遠忽近的在他耳邊響起,秦漸玥聽見她疑惑地問道,“他怎么還不醒???”
方沁羽看著死魚一樣躺在地上的秦漸玥,皺了皺眉,想了想,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葫蘆型的金屬瓶子,蹲下身準備給他把里面的液體喂下去,下一秒,“死魚”啊呸,秦漸玥兀的睜開了眼。
秦漸玥先是大口喘了一會氣,然后對上了四雙明暗不同的眼睛。
“你們這是干嘛?”他笑呵呵的坐起了身子,企圖掩飾尷尬,“怎么都看著我?”
葉彩雙手搭著膝蓋蹲在他旁邊,幽幽的說道:“你剛剛突然就暈過去了。”
“是嗎?”秦漸玥有些懵。
葉彩見他不清楚便決定給他細節描述一下:“就摸了一下馬,然后整個人忽然像被電了一樣,蹭一下就直了,沁羽剛把你手拽出來,你就直挺挺往后磕了下去?!?/p>
秦漸玥咬著牙笑道:“其實不用描述的那么細節。”說完,他從地上爬起來,抬手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對方沁羽一笑:“謝謝?!?/p>
方沁羽默默的收回瓶子:“不客氣,我們該出發了?!?/p>
西蒙里斯率先上了馬車,然后是商灼華,葉彩站直了身子,跟著方沁羽一起上了車,秦漸玥這才跟上去。
一簇灰藍的火焰從幽靈白馬的蹄下悄然蔓延開來,隨即包裹住整個車身,白馬緩緩邁開步子平穩前行。秦漸玥坐在馬車里面,只覺得四周驀然平靜了下來。自從利用汽油的四輪車出現,加之再有方便出行的電車,帝都內很少再有人會乘坐馬車,可他向窗外看去,街上到處都是人,卻沒有一個人看向這輛奇異的馬車,外面十分熱鬧,可他卻覺得陷入了深海一樣安靜。
唔,有點神奇。
他若有所思的摩挲了一下下巴。
葉彩也是第一次在白天乘坐幽靈白馬,發現了這樣奇異的地方,興致勃勃的向西蒙里斯詢問道:“老師,外面的人是看不見我們嗎?”
西蒙里斯笑道:“是的,幽靈白馬并不是普通的生物,它能穿行于這個世界另一個平行層面?!?/p>
“平行層面?”葉彩疑惑的問道,“意思是平行世界嗎?”
“可以這樣理解。”西蒙里斯微微一笑,“今天我們要去的地方,就存在于這個平行的空間里面,所以,只能乘坐幽靈白馬才可以到達。”
秦漸玥開口道:“我聽說過方家,是世界上第一的‘詭殺者’世家,而他的本家就坐落在帝都,卻沒有人能找到,原來是因為他根本不在我們所處的空間里面?!?/p>
“是啊,上一次我拿著阿羽的令牌去南郊,但是卻是幾個哥哥來見的我,我根本沒有找到那座行宮,原來是因為它根本不在這個看見?!比~彩恍然大悟道。
“是的。去方家還有一段距離,我先給你們講一講晉升的儀式,記得做筆記。”西蒙里斯轉身從身后掏出兩本牛皮外殼的筆記本和兩支鑲嵌了寶石的鋼筆,分成兩份,一手一份,分別遞到了秦漸玥和葉彩的面前,“先看看上面的內容思考一下吧,有不理解的可以提問?!?/p>
兩個人下意識接過筆記,挺直了脊背,西蒙里斯輕輕揮手,四周猛然陷入了一片絕對的寂靜里。
葉彩和秦漸玥手下的筆記本自動翻了開來,一行文字悄然浮現在焦黃古舊的紙張之上。
“‘詭殺者’的晉升儀式:面臨絕對的死亡,并欺騙命運存活下來?!?/p>
葉彩下意識猛吸一口氣,然后抬頭看向了秦漸玥,發現對方也看向了她,而且眼神十分復雜。
秦漸玥收回思緒,看向西蒙里斯問道:“老師,什么叫絕對的死亡?”
西蒙里斯說道:“意思就是這一段命運里,你沒有活下來的可能?!?/p>
秦漸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理解這一句話,好一會才搖了搖頭:“這太荒謬了。”
西蒙里斯輕笑了一聲:“我們本來就是跟命運對抗的一個群體,只有欺騙了命運,才能竊取祂的力量為我們使用?!?/p>
秦漸玥又偏頭看了一眼葉彩,然后問道:“那么葉彩,也是經歷了一次死亡嗎?”
“我?”葉彩指了指自己,但她完全不記得有過這樣一個經歷……不對!有過一次!東巴郡的狩獵場上!
西蒙里斯看向葉彩,笑了笑:“看來你已經想起來了?!?/p>
“可是,那一次不是夢境嗎?”葉彩緩緩的提出自己的疑惑。
秦漸玥也想了起來:“東巴郡?”
葉彩驚訝的看向他:“你也知道?!”
“咳?!鼻貪u玥右手握拳抵著下唇輕咳了一聲,說道,“其實那一次,我們在樹林里發現你的時候,你身上有很多的粘液,但是宮小姐說你最近壓力很大,害怕你受驚,所以讓我們都不要告訴你這件事。”
“小枳……”葉彩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西蒙里斯的視線落在了另一側,兩個假裝很忙的人的身上,喉嚨滾動了一下,然后解答了葉彩的疑惑:“是的,就是那一次,‘塔羅之霧’認主之后,我就讓方沁羽和商灼華一起在暗處保護葉彩,并考驗一下這個女孩。那天在我的授意下,他們兩個人釋放出了一只惡靈與你搏斗,可最后它卻被你吸入了體內,卻也意外的讓你欺騙了一次命運,從而晉升成為了一階的‘詭殺者’……這件事是我抱歉,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讓你受到了傷害,對不起?!?/p>
如果是曾經,葉彩一定會生氣西蒙里斯的做法,畢竟誰也不想無緣無故成為別人的考驗品,可是現在,她了解了西蒙里斯,方沁羽還有商灼華的大致人品,所以她還是接受了西蒙里斯的道歉:“沒關系?!?/p>
方沁羽也終于從羊皮卷里抬起頭,商灼華收回了欣賞風景的視線,真摯的看向葉彩:“對不起?!?/p>
“沒關系的,我也要謝謝你們,讓我那么容易就晉升了?!比~彩并不在意自己是否遭遇到危險,現在對她來說,更在意的是秦漸玥的晉升儀式,“如果晉升的要求是躲避一次絕對的死亡,那是不是太困難了,畢竟我們誰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真的死亡?!?/p>
西蒙里斯的眼眸動了動:“確實是這樣,所以,我們要想辦法來一次人為的死亡。”
秦漸玥和葉彩對視一眼:“人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