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對于你們來說，其實也不一定是死亡。”西蒙里斯補充道，“對于‘詭殺者’這條途徑來說，每一個晉升高階的人，都會預見自己的死亡場景，這來自命運對神秘力量的約束，晉升成功的人意味著跳出命運的絕對安排，擁有撬動命運一角的力量。所以才說，晉升要求就是，在命運安排的必然死亡下，活下來。”

葉彩看著書上逐漸浮現的文字，小聲嘟囔道：“這不就是跟命運作對么？”

秦漸玥贊同的點點頭，并且更細節的解釋了一下這個行為：“而且還是借用它的力量跟它作對，連吃帶拿。”

西蒙里斯聞言失笑：“你們說的確實沒錯，不過你們現在只是低階，還沒有到達欺騙命運的這一步，對于低階的‘詭殺者’來說，如果有人為他們保駕護航，只需要經歷一些‘簡單’的儀式，就可以順利的晉升。”

葉彩干巴巴的笑道：“這個‘簡單’一定不是我們理解的簡單。”

“但在‘詭殺者’的這個世界里，確實是比較簡單的。”西蒙里斯呵呵笑道，“只需要制造一場‘人為的死亡’就可以了。”

秦漸玥若有所思的說道：“意思就是，讓葉彩來刺殺我，然后方小姐保護我，讓我躲過這一場死亡，就能欺騙命運了是嗎？”

葉彩：“......秦漸玥哥哥，請不要胡亂舉例。”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秦漸玥朝她打了個響指。

西蒙里斯溫和的笑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但是還欠缺一些。一場順利的魔術表演，是要欺騙所有的觀眾，而番茄醬的效果遠遠沒有真的人血好，想要欺騙命運，一場拙劣的表演可不行。”

葉彩猜測道：“老師的意思是，我不能假裝拿著一把刀去刺殺秦漸玥哥哥，而是要真的把那把刀捅進秦漸玥哥哥的心口嗎？”

秦漸玥：“......請不要舉得那么具體，謝謝。”

西蒙里斯說道：“差不多，但我們不需要那么的殘暴，更不需要互相殘殺、我聽過一句話，‘能真正殺死自己的只有自己的恐懼’，雖然這句話有些俗套，但是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晉升方式，你們要不要思考一下？”

秦漸玥摩挲著下巴，說道：“意思是，讓我的恐懼來代替葉彩刺殺我，只要我能戰勝它，我就能成功晉升‘詭殺者’了是嗎？”

“是的。”西蒙里斯欣慰點了點頭。

葉彩正想補充提問，一直看向窗外的方沁羽忽然轉過頭來，開口說道：“我們到了。”

到了？

葉彩偏頭看向窗外，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不見，周圍陷入了一片荒蕪寂靜，馬車進入了南郊的墓園，葉彩和秦漸玥愣愣的向前面看著，只見原本應該是一片亂石的野生林地忽然開辟出了一條寬廣的白玉大道，隨著馬車緩緩駛過，大道的盡頭，豁然出現了一片廣闊無垠、波濤洶涌的大海。

葉彩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好奇，只將目光投向外面，問道：“沒看到房子啊。”

“這里只是入口。”方沁羽解釋道，“穿過海面，才是真正的方家。”

“穿過海面？”葉彩疑惑，只見幽靈天馬走到了大路的盡頭，接著踩上了平靜的海面，葉彩低頭看去，只見天馬落腳的地方，海面沒有絲毫波瀾，平靜的跟一面鏡子一樣，仿佛瞬間凝成了冰層，卻倒映不出任何影子，“好神奇！”

秦漸玥雖然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沒有那么明顯，但他雙眼和葉彩一樣充滿著驚奇，一動不動盯著外面，看著碧藍的天空和碧藍的海面，像是真實與幻境的交界，他低下頭，看著海面上自己的倒影，似乎和現在的他有些不一樣。

到底是哪里不一樣呢？

還沒來得及深想，幽靈天馬忽然俯身向海面下沖去，葉彩和秦漸玥心狠狠一落，下意識回過頭想拉著西蒙里斯三人跳車離開，卻對上了了西蒙里斯安撫的眼神，兩人平靜下來，忽然發現自己是可以呼吸的，相互對視，不由得眼前一亮。

平靜的海面猛然泛起巨浪，短短幾秒之內攪動成了一個巨型漩渦，天馬正是沖向了這個巨型漩渦之下，在他們入海的一瞬間，一雙無形的大手將漩渦撕開，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海水隔在外面。

兩個人向外看去，發現幽靈天馬帶著他們鉆入了海面之下，深藍沉重的海水以天馬為中心環成了一個圓柱體的幽長隧道，通往深不見底的海底。

“這！這簡直，簡直是太太太太太神奇了！”成群的海豚在海水隧道的外壁優雅地游過，再往下走是各種奇奇怪怪的魚群，葉彩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大聲喊了出來。

“是，是啊。”秦漸玥看著越深越黑的海水，驚得他一張嘴從下到海面就再也沒合上，“從來沒有人找到過這個神秘的家族，誰能想到，他們不僅僅在另一個空間，甚至還在海平面之下呢。”

葉彩興奮地去拉方沁羽的手，一雙眸子亮得冒星星：“阿羽阿羽！你們真的是住在海底下嗎？”

“......”方沁羽沉默了一會，說的，“應該不算吧，畢竟好像人類是不能住在海底的。”

“那我們這是去哪？”雖然方家不在海底有點可惜，但是葉彩依然沒打消自己的興致。

“這是一個通道……”方沁羽慢慢和她解釋。

西蒙里斯含笑看著兩個女孩，一個嘰嘰喳喳，一個楚楚凍人。

但還挺好。

方沁羽沒有母親，從小就跟著父親生活，方浩沒有養過女孩子，見方沁羽天資聰慧，就只知道把她當做繼承人培養，雖然把她養的強悍，卻也養的太孤僻冷漠了，一心要強。雖說這沒什么壞處，但到底也只是一個才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如果能和同齡人接觸，讓她能稍微軟化下來一些，那就更好了。

天馬載著四個人飛快的往海底奔去，眼見可視范圍越來越窄，葉彩不由得更集中了注意力，忽然，她看向了一個地方，那邊的海水之中，似乎顯現出什么輪廓，她凝神看去，似乎是一座小島，上面好像還有什么建筑。

“阿羽，那邊是什么地方啊？”葉彩下意識問道。

方沁羽順著她的視角方向看去，只見一片漆黑，疑惑道：“你看見什么了嗎？”

“啊？”聽見這個反問，葉彩反而疑惑了起來，“那邊，不是……”正當她想指過去時，只見那一片虛影消失了，好像一切都是她幻覺。

正當她想形容一下時，一抹刺眼的光忽然射入她的瞳孔，讓她短暫的失了失神，緊接著，她看見外面，幽靈天馬躍出了海面，昏黃幽暗的天空映入眼簾，一座占地寬廣、輝煌宏大的古宅匍匐在她的眼前，驚得她說不出話來。

所有人好像都忘記了剛剛她的未盡之言，沒有一個人再提起，葉彩似乎也忘記了，和秦漸玥一起呆愣的看向前方。

天馬靠近的一瞬間，古宅厚重漆黑的大門發出沉重的一聲響，向內緩緩打開，迎接四人入內。

進入古宅，只見到處都聳立著漆黑的石塊，還有戶門緊閉的小院，沉悶又寂靜，看不見一個人，葉彩被這沉悶的氣氛影響得下意識緊張起來，天馬就這樣帶著他們穿過一所又一所小院，直到停在第二扇大門前。

秦漸玥向那邊看去，只見大門前方，站著一個穿著深黑色風衣的男人，五官銳利，短發利索，細看起來，和方沁羽有幾分相似。

天馬停在了他的面前。

方沁羽率先下了車，然后是商灼華，葉彩見兩個人下了車，拉著秦漸玥也趕緊下了車，最后是西蒙里斯。

“父親。”方沁羽走到男人面前，對他打了個招呼。

“方家主。”商灼華緊隨其后。

方浩輕輕拍了拍兩個孩子的肩膀，抬頭看向西蒙里斯：“早上好，西蒙里斯。”

“早上好。”西蒙里斯溫潤一笑。

方浩將視線轉到剩下兩個人身上。

見他看向這邊，葉彩提起裙擺禮貌行禮：“早上好，方叔叔。”

“早上好，葉彩。”方浩微微一笑向她打招呼，然后看向了秦漸玥。

根據剛剛幾個人的問候，秦漸玥已經知道了對方身份，注意到來人的視線，以手按胸，向來人禮貌的打招呼：“早上好，方浩家主。”

方浩看了看他的身體情況，微微一笑：“進來吧。”說罷，他轉過身，大門自動打開，他帶著五個人一起進入了內宅。

西蒙里斯和方浩走在前面，方沁羽陪在了葉彩的身邊，剩下兩個男士跟在她們身后，幾個人默默向里面走去。

葉彩努力壓制著好奇，小聲對方沁羽說道：“阿羽，你家好大啊。”

方沁羽介紹道：“這里是帝都的背面。”

“背面？！”葉彩被這個回答勾起了興趣。

方沁羽知道她好奇，于是主動握住了她的手，葉彩感覺到一股暖流順著她們握在一起的手進入了她的體內，調動起了她的靈質，方沁羽說道：“將靈質灌入你的眼睛里面。”

葉彩依言照做，在靈質涌入她雙眸的一瞬間，昏黃幽暗的天空剎那間變得“五彩斑斕”、或是純潔的白、又或是污濁的黑、甚至是綠、紫、藍……天空也變得像一塊塊鏡子，倒映著帝都的每一個角落，拼在一起，映出了一個支離破碎城市。

葉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看著熟悉的每一個街道，甚至，在一個角落，看見了自己的家，可這又不是帝都，她甚至還看見了很多漂浮在各個角落的、長相或可怖或乖巧的怪物，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驚嘆：“這，這是，帝都？”

“嗯。”方沁羽同樣停下了腳步，仰頭看著天空，“如果說世界是一面鏡子，我們就生活在鏡子的背面，看著帝都的一切，除了你們能看見的的一切，我們還能看見那些游蕩在每個角落的靈物。”

“這，簡直是太神奇了。”葉彩忍不住感嘆。

秦漸玥不知道兩個人看見了什么，雖然也很好奇，但是依然禮貌的沒有打擾，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感覺到一股沉穩的暖流從肩膀流入了他的眼睛，那片天空在他的眼里，瞬間變成了葉彩所能看見的模樣，雖然只有短短幾秒，但也足以讓他震撼。

他在原地怔愣了好幾秒，才回頭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方先生？”

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他身后的方浩方浩輕輕一笑，“嗯”了一聲，便領著幾個人繼續往前走。

方沁羽也收回了靈質，松開了葉彩的手，幾人心照不宣的繼續往前，葉彩思索著那片鏡子一樣的天空，好奇的問道：“阿羽，我之前嘗試過鏡中隧道，我有一點好奇，你們天空，是不是也是一個鏡中隧道呢？”

“嗯。”方沁羽點了點頭，“方家八階以上的‘詭殺者’和‘靈法師’，都可以在天空隨意通往帝都的任何一個地方，但那里只能出去不能進來，想要回到方家，只能在家主同意之后，通過海中隧道回到這里。”

“這簡直是太方便了！”葉彩興奮的說道。

“但副作用也會很強。”方沁羽提醒道。

聽到“副作用”，葉彩忽然想起了自己差點迷失在鏡中隧道那件事，忽然就沉默了下來。

在方沁羽的視角，她剛剛似乎看見了葉彩的臉似乎有那么一點點裂開，涌出了些許羞愧。

方浩領著五個人停在了一扇木門前，轉頭看向方沁羽：“阿羽，給爸爸開個門。”

方沁羽聞言上前，將自己的手按在了門上，一道白光在她掌心一閃而過，大門徐徐向后展開。

方浩笑著向后解釋道：“這是阿羽的房間，只有她能打開，昨天我們商量好了，由她來給秦小公子主持晉升的儀式，所以我們在她的房間進行。”

方沁羽代替了方浩的位置，帶著所有人往里面走，葉彩看了看，只見是一個大大的四合院，中間是一片寬闊的空地，但是什么都沒有，跟方沁羽這個人一樣干凈整潔，方沁羽領著幾個人走向了西邊的屋子，入內，很是很簡潔單調。

這個房間分為三個區域，中間擺放著沙發茶幾，用來待客，左邊和右邊都用簾子遮掩著，什么都看不見。

“請坐。”

方沁羽坐在主位上，西蒙里斯和方浩坐在兩側的單人沙發上，其余三個人落座在背對門的長沙發上，正對著方沁羽。方沁羽抬手將桌上早就準備好了熱茶倒入茶杯中，指尖操控著靈質絲線托著茶杯遞到四個人面前。

“我們來說一說等會的儀式吧。”方沁羽看向秦漸玥，“等一會，你和我一起進到房間里面，我會召喚出尺骨，重現你內心最深處那個連你自己都可能遺忘了的噩夢，在里面，你會徹底忘記一切，只會擁有你當時的記憶，直到你成功晉升或者失敗，才能夠醒過來。”

秦漸玥握著手里的熱茶，笑問道：“如果我殺不了他，他也殺不了我呢？”

方沁羽回答道：“那你就會永遠困在里面。”

“困？”秦漸玥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嘲諷的一笑。

“你放心，既然我們選在方家進行這場儀式，那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你，爸爸和老師也會陪著我們。”方沁羽說道，“當然，你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

“那不就浪費了你們為我準備的時間了嗎？”秦漸玥抿了一口茶，“我不會反悔的，儀式可以開始了嗎？”

“當然。”方沁羽很欣賞他這不拖延的性格，站起身，走到了左邊的簾幕前，回頭看向他，“那來吧。”

秦漸玥臉上掛著輕松的笑容，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起身理了理西裝，笑著對葉彩說道：“失陪一下了。”說得好像他只是要去跳一支舞。

葉彩莫名有一些擔心。

方浩和西蒙里斯也站起身，秦漸玥走到簾幕前，在掀開簾子之前，他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方沁羽，開玩笑似的說道：“如果我真的死在了里面，方小姐會救我的吧。”

方沁羽一怔。

秦漸玥并沒有等她的回答，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方沁羽看向了方浩，似乎想要尋找一點底氣。

方浩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盡力而為。”

方沁羽吐出了一口氣，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并不是她突然害怕了，只是，有一瞬間，她看見了秦漸玥眼底那深度的噩夢和恐懼。

她有一種預感，這是一場注定會失敗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