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門外，喬冕看到端著一個木托盤的林老板。

在林老板身側，是一個面部橫著一條刀疤的中年漢子。

刀疤臉漢子拎著個油紙包，面帶笑容，略顯猙獰。

宋屠戶！

據說年輕時手藝不精，殺豬時被豬踹了一腳把殺豬刀劃到自己臉上，這么多年不曾娶妻，賺的錢大半進了妓館。

喬冕記起，六本畫冊中有他們二人預定的兩本。

“喬老弟！”宋屠戶大笑道。

喬冕微笑頷首。

三人隨意坐在書鋪門邊的小桌上，將吃食一字擺開。

一碗油汪汪的羊肉湯，飄著幾片香蔥，濃郁香氣撲鼻而入，饞的喬冕狂吞口水。

燒餅兩面金黃，香脆可口。

油紙包中是一根醬肘子，吃得喬冕滿嘴流油。

幾片殘渣順著他胸前跌落，眼看就要碰到小熊玩偶身上時，卻詭異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地上。

瞟見這一幕，喬冕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你們不吃嗎？”他問。

“不餓。”林老板擺手。

“西洋書呢？”宋屠戶諂笑著。

喬冕暗笑，折身到書柜下抽出兩本西洋畫冊。

兩人分別接過，各自揭開書本掃了眼，又默契地塞回懷中。

那匆匆一瞥讓二人心猿意馬，恨不得立即找個沒人的地方仔細觀摩，欣賞西洋人體構造藝術，卻抹不開面子直接離開。

喬冕安靜吃著東西。

林老板瞅著人來人往的大街，隨口道：“賣茶葉的老錢前幾日買了個踏板車。”

喬冕知曉踏板車便是自行車。

“一般人沒關系有錢也買不到啊。”宋屠戶說。

“那可不，聽說他家小女兒跟了總督府的張副官。”林老板說。

“去年剛娶了十三姨太，花轎還路過咱們街道的那個？”宋屠戶問。

“就是他！”

“那家伙得有五十了吧？”宋屠戶嘖嘖道，“老錢這是找了個比自己還大的女婿啊！”

林老板笑呵呵說：“老錢還跟我炫耀他坐過汽車呢。”

“汽車？”吃了口燒餅的喬冕抬頭。

“對呀，能坐一回，讓我折壽兩年也愿意！”林老板羨慕道。

“呦，過來一輛。”

喬冕順著宋屠戶的目光望去，看到一輛汽車自街道另一邊緩緩而來。

車速緩慢，樣式古樸。

路上的行人騾馬紛紛讓開。

喬冕忽然生出一個荒誕的念頭。

如果自己沖出門去往車前一躺，會不會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碰瓷的？

喝掉最后一口羊湯，他將碗盤收好。

林宋二人心滿意足地跟著起身。

剛剛駛到書店門口的汽車陡然停下。

車門打開，一男兩女從中走出。

男人面容黝黑，身材短粗，穿著軍裝，腰間別著一把手槍。

當先的女子身穿白色長裙，黑發飄飄，容貌甚美。

至于另一個女子……

看著那金發碧眼的模樣，喬冕下意識地挑了挑眉。

按照原主的記憶，這個世界的洋人地位可不一般啊！

林老板和宋屠戶都下意識地繃緊了身軀。

三人迎面走來。

男人肆意打量著四周。

金發女神情好奇。

而那白裙女則是徑直上前，指著喬冕胸口道：“賣嗎？”

喬冕愕然。

宋屠戶瞪大眼睛。

林老板滿臉不可思議。

黑臉男亦是轉頭盯著女人說：“姐，你看上他了？”

他上下打量著喬冕，心道這小白臉果然有幾分姿色，如果表姐著實喜歡，可以夜間擄走。

姜螓沒好氣地看了眼表弟，說道：“我是說這個小熊。”

其余幾人恍然。

金發女將目光投到提伯斯身上。

她身份特殊，仔細感知的確能從玩偶中一絲不同尋常。

喬冕神情變得戒備，搖頭道：“不賣。”

黑臉男正想說話，卻被姜螓瞪了眼，只得訕訕閉上嘴。

“你是這家店的主人吧？”姜螓指著書店問。

喬冕頷首。

“我們進去看看。”姜螓對著身側二人道。

“他有什么不對勁嗎？”金發女一口流利華語，壓低聲音問。

姜螓目光從喬冕身上掃過，說道：“剛好想買幾本書，在這里看看。”

喬冕側開身子，將三人讓進小書店內。

他這才注意到，黑臉男一直將手放在槍柄上。

“這群人到底是身份？”

“竟然能察覺到提伯斯的存在！”

喬冕暗自凜然。

林老板以棺材鋪來生意了為由匆匆離開，宋屠戶借口還有豬要宰跟著告辭。

喬冕立在門邊，默默看著進入書店的三人。

三人在書架上翻看著，似乎真的是來找書的。

當看到金發女翻到書柜下的抽屜時，喬冕悚然一驚，忙道：“等等！”

三人霍然轉頭。

黑臉男霍然掏槍對準喬冕：“干什么！”

金發女已經將抽屜拉開。

喬冕掩面無語。

“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嗎？”金發女冷笑著將抽屜中的書冊拿出，攤開。

一對雪白的山巒幾乎亮瞎三人的眼。

金發女面龐瞬間漲紅。

姜螓轉頭瞧向別處，小聲啐道：“流氓！”

黑臉男將槍塞到腰間，義正言辭道：“污穢下流！不堪入目！”

說話的同時，他趁著其他人不注意，用另一只手飛快探入抽屜中，將另一本封面一模一樣的書冊塞到懷中。

見喬冕想要說話，他輕咳一聲，摸出一張紙幣晃了晃，夾到書架縫隙。

看清紙幣上的100和外文后，喬冕默契地沒有出聲。

盡管這年頭紙幣都等同廢紙，但外幣可不一樣，一些西洋商店僅能使用這些貨幣。

這個小插曲讓三人的興致都淡了點。

姜螓本是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恐怖氣息才來的。

喬冕的表現讓她篤定那只玩偶不凡，想著在書店中順便探探。

店內并未找到異常之物，還碰上那般尷尬之事，她正打算離開時，目光突然掃到桌面上，不由愣了下。

那本塑封精裝的《理想國》，與這陳舊古樸的書鋪格格不入。

她還從未見過如此精美的書籍。

她伸手捧起書，三兩下便撕開表皮的塑料薄膜。

等喬冕和黑臉男眼神交流完成時，便看到姜螓拆開了書。

他郁悶地撇了撇嘴。

“《理想國》，這是什么書？”姜螓問。

“自己看。”喬冕懶洋洋道。

“作者叫柏拉圖，西洋人嗎？”姜螓又問。

難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柏拉圖？

喬冕沉吟著道：“跟孔子同一年代的先賢，在西方的地位也相當吧。”

姜螓笑著看向金發女，說道：“莉莉絲，你聽說過柏拉圖嗎？”

莉莉絲搖頭，將腦袋湊了過來。

兩人站在原地，一并看起了書。

原本她們只是想隨意看看，顯得不以為然，卻不料越看越入迷，神情逐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