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的沙灘無比松軟，躺在上面，背部會傳來癢癢的感覺，頭頂上的太陽就像假的一樣，雖然有光，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溫度。

只有痛苦。

第斯蒂爾特殊軍事工程學院的實用生理學講師曾經(jīng)講過，我們的醫(yī)學已經(jīng)從原始的四體液說進化到了實證醫(yī)學階段，隨著解剖技術的發(fā)展與顯微鏡的發(fā)明，我們已經(jīng)搞懂了許多從前視為未解之謎的問題。

但是，痛苦是一個例外。

無論是由于身體受到損傷而產(chǎn)生的痛苦，還是因為心理受到?jīng)_擊而產(chǎn)生的痛苦，其機制都尚未明了。

“但是，同學們，痛苦是有價值的。我們這個時代比起之前的時代要文明得多，但文明只是一層薄薄的糖衣，要看到在這層糖衣之下隱藏著的，時刻讓人痛苦的東西。面對你的痛苦，這會讓你活得更好。”

那位右腿因戰(zhàn)爭而安上了假肢，卻從來不肯拄拐杖的講師語重心長地告誡講臺下的學生。

然而，課堂上的內(nèi)容總是會如同窗外的微風一般拂過學生的臉頰，卻不會因此在學生的心中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

雪莉婭也是在此時此刻才忽然想起了這段話。

魔鬼射出的子彈再次穿過她的心臟，鉆心的疼痛就如同字面意思那樣擊穿了她薄如蟬翼的意志。

失敗了。

下一秒，雪莉婭再度出現(xiàn)在小島之上。

“還是不夠啊……”梅菲斯特嘆了口氣，他重復了一遍之前的動作，“再來！”

砰！

又是一次鉆心的痛苦。

這樣的過程不知道重復了多少次。

雪莉婭已經(jīng)麻木了，然而眼前的魔鬼似乎不知道疲倦這個詞如何寫，依舊按部就班地念叨著“還是不夠啊”，然后如同一臺精密的機器一樣開槍。

為什么？

當痛苦已經(jīng)不再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的腦海中突然就冒出了這么一個問題。

為什么……非得這樣不可？

為什么……要這么無止盡地被折磨？

為什么……要像陷入永無止盡的八月一樣，一次又一次被魔鬼擊穿心臟？

這種痛苦……真的有意義嗎？

“還是不夠啊……”梅菲斯特不知是第幾次重復這句話，然而他的語氣卻依舊像是第一次說出這句話一樣平靜，“再來！”

然而，雪莉婭卻突然動了！

就在梅菲斯特扣下扳機，子彈從槍口旋轉(zhuǎn)而出的瞬間，雪莉婭詭異地扭動了一下身子，高速行進的子彈便偏離了心臟的正中，只打中了她的肋骨。

“哦？”梅菲斯特終于驚訝地抬起了頭，“這么快就練出來了么？”

雪莉婭仍舊感受到了痛苦，只不過，這種級別的痛苦對她而言已經(jīng)算不上痛苦了。

“這樣練下去……有效果么？”她問道。

“如果按照剛才的進度，你只需要在這里死上15498次就行了，現(xiàn)在你的死亡次數(shù)是354次，離目標還差得遠呢?！泵贩扑固乩艘幌滤?，子彈的空殼彈了出來，落在了沙灘上，“只不過，如果你想要更快地達成目標，就試著……殺死我?！?/p>

“外界的時間不會流動嗎？”雪莉婭冷靜地問道。

“這里是意識的領域，克洛托并不在此。”梅菲斯特一板一眼地回答，“你不用擔心這個問題?！?/p>

“那么……”雪莉婭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吧！”

說完，她便朝著梅菲斯特瞬間開了一槍。

這是她引以為傲的戰(zhàn)術技能，無需瞄準，僅僅憑借著直覺朝目標快速發(fā)射子彈。在實戰(zhàn)訓練課上，她憑借著這個技能拿到了「優(yōu)秀」的成績。

然而，梅菲斯特的子彈顯然更快。

她手中的格威爾M94被梅菲斯特的子彈貫穿，鼻梁骨斷裂的脆響宛如被戳破的氣球一般清脆，隨之而來的……還有痛苦。

眼前一片黑暗。

“第355次?！泵贩扑固貓蟪鲆粋€數(shù)字，“痛苦的質(zhì)量稍微增加了一些，但是，仍然不夠?！?/p>

雪莉婭再度出現(xiàn)在小島之上。

不知從何時起，腳下的沙灘已經(jīng)變成了血色，她的棕色皮靴踩在上面，摻雜了凝血的泥沙發(fā)出怪異的呻吟。

砰！

僅僅是一瞬間的走神，她的額頭就出現(xiàn)了一個血洞。

“第356次?！泵贩扑固鼐珳实貓髷?shù)，緊接著，他仿佛外科手術醫(yī)師一般說明道，“痛苦的質(zhì)量下降了。雪莉婭，你在走神？”

連思考的一絲余地都不給嗎？

雪莉婭再度出現(xiàn)的一瞬間，幾乎是本能一般朝著梅菲斯特開槍。

然而，梅菲斯特的子彈卻仍舊率先貫穿了她的鼻梁。

“第357次?！泵贩扑固刂貜偷溃巴纯嗟馁|(zhì)量比起上次有所提升，但是沒有超過第355次的水平。要加油啊，雪莉婭。”

加油？

雪莉婭在痛苦中，在痛苦帶來的麻木中已經(jīng)逐漸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加油……是什么？

砰！

“第412次?！泵贩扑固亻_口，“和上次一樣，痛苦的質(zhì)量沒有任何變化?！?/p>

雪莉婭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在變化，每一次“死亡”，都會帶來一絲改變。

馬上就可以……

砰！

“第517次?！泵贩扑固卣f道，“痛苦的質(zhì)量……在上升？”

下一秒，雪莉婭再度出現(xiàn)在了小島上。

梅菲斯特的子彈已經(jīng)在飛向她的路途中了。

和梅菲斯特比拼開槍的準度是毫無意義的，他開槍的時機必然在自己之前。

因此……

唯一的辦法是先躲開這發(fā)子彈！

雪莉婭眼睛不由自主地張大，梅菲斯特的子彈……就在那里！

幾乎是近在咫尺的距離，近乎不可能來得及躲避的距離，如果用數(shù)學來表述，恐怕成功躲開這個子彈的概率會是零。

但是……

就算概率為零，也不能說明不會發(fā)生。

這是基本的常識。

雪莉婭近乎完美地控制了自己的身體，在子彈擊中自己之前用極短的時間做出了一個側(cè)身動作。

那顆給她帶來了517次痛苦的子彈切過她的劉海，留下了幾根淡藍色的秀發(fā)。

成功……了？

自己成功躲開了這一枚子彈？

就連雪莉婭自己都沒有想象到自己可以做到這種事情，她覺得自己對身體的掌控提升了一大截，如果自己現(xiàn)在去跳芭蕾舞一定可以跳出完美的舞步。

砰！

“還不夠！”梅菲斯特的聲音無情地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