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難得的是王先升主任組沒有手術安排，舒嘯山得以安排了兩臺手術，第一臺是舒巖安分管的。第二臺手術是鄭連生的床位。

龍縣手術室，八點準時接病人，麻醉科大概在八點半麻醉完畢，手術差不多是在這時候開始。

素日里，帶組的舒嘯山不會下來手術室這么早，可今天，他卻第一時間就來了手術室。然后看著張青陽問：“青陽，你那邊的培訓班，都參加完了吧？”

張青陽比方云矮了小半個頭，身材更為魁梧，與舒巖安相當，他眼角有一顆痣，口罩未能遮住，正好居于口罩上緣與藍色帽子之間。

張青陽本在偷偷打量著新來的彭勇，忙轉頭回：“主任，我們培訓正好是前天晚上結束，休息了一個晚上，昨天趕車回來，下午到的火車站。”

張青陽參加的小型培訓班，為期半個月，花費多少方云不曉得，但肯定是以萬來計數的。

“回來正好，你繼續分管之前的床位。”舒嘯山這般說后，又看向方云等人。

“科室里的床位安排，還是和之前一樣，不作特別變動。邢周，鄭連生，你們兩個負責勻一下病人。”

鄭連生不動聲色地就點了點頭。可邢周卻問：“那小彭？”

彭勇也是競爭者之一啊，你不給他分床嗎？

舒嘯山卻穩如泰山，看向彭勇說：“小彭，你屬跟班考核性質，從明天算為期只有一周，你就先跟著鄭連生吧。”

彭勇神色有點急，他沒參加過工作，可不是傻子。來跟班考核的時候，連管床機會都沒有，但其他幾個競爭對手有床位管，能上手術，這爭個屁？

緊接著舒嘯山卻給出了一個非常充分的理由：“小彭現在還是實習生，沒證，也沒規培，經驗尚淺。”

邢周其實馬上懂了舒嘯山的意思。

彭勇就算現在參加了工作，還得去規培，如果現在就入院簽了合同，醫院還要養他幾年，誰等你啊？現在的應屆規培生這么多，而且還有專碩也有來醫院的。

本科生，就算是湘南大學，985，也不具備競爭力，誰知道3年內，能不能多招幾個研究生呢？

彭勇略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左右看了看，全都是陌生人，瞬間耷拉起了腦殼，似乎是有點明白了什么。

舒嘯山卻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結，接著說：“巖安，等會兒你與青陽一起抬腿消毒，我想看看青陽學得如何？”

舒巖安就是舒嘯山的兒子，舒嘯山會把他一助的位置剝掉的事情，昨天他就知道了。

心里明白舒嘯山要支持張青陽的打算，稍稍偏頭看向與自己關系更好的方云，也不敢開口多說什么，于是點頭說：“好的，主任。”

……

手術很快就按部就班地開始了，彭勇屬于邊緣游離的狀態，而且彭勇看到了鄭連生此刻也是坐在了手術室計時面板下的冷板凳上，就壓低聲問。

“鄭老師，科室里是不是已經內定名額了？”

鄭連生看了彭勇一眼，然后又瞥了正踮起腳尖看向手術臺的方云一下，轉頭說：“這個沒有嘞，公平競爭。”

“只是張青陽和方云在科室里都工作了蠻久，舒主任更加熟悉他們兩個而已。”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萬一彭勇以后考上了本校的碩士研究生，那么龍縣的事情，肯定是會成為談資傳到他導師的耳朵里去的。

彭勇壓根兒不信，但也無可奈何，看著手術臺上，張青陽和舒巖安兩個人很好地配合著舒嘯山，再看邢周也是穩坐釣魚臺的游走在手術臺與閱片器之間。

方云也……

彭勇盡量使自己表現得波瀾不驚。

這臺脛骨中段的骨折，很簡單，幾乎沒有遇到什么難點，短短一個多小時的工夫，就被舒嘯山解決了戰斗。

看著張青陽縫好皮膚后，舒嘯山聲音爽朗地對邢周和鄭連生說：“小邢，小鄭，你們別說，這專門培訓過的，做的縫合就是稍微不一樣些哈？”

邢周和鄭連生二人都知道舒嘯山是想抬張青陽一下，也沒擾了他的興致，一邊點頭，一邊道：“是手法有點不一樣的。”

即便邢周覺得清創縫合術很難玩出花樣來，也不得不承認，經過半個月培訓班的張青陽，功力是見漲了的。

縫合很簡單，實習生都能做，張青陽經歷了規培三年，工作兩年。去年張青陽自然而然地在與舒巖安競爭中失敗，然后劉林杰與方云同一年入科室，張青陽是懷著必勝之心的。

家里也支持，舍得花錢，知道了舒嘯山會出縫合的題目后，去報了個小培訓班。

但是其實，邢周覺得方云的縫合術也頗為不錯，只是手法上，比起經過了系統培訓的張青陽，稍微差了點東西。

張青陽則笑笑，很謙虛地回說：“邢哥，鄭哥，你們兩個就別笑話我了咯，我這次過去也就只是學到了皮毛而已，帶我們的‘老師’，才厲害，二十七歲，本碩博連讀的，博士畢業了……”

同齡不同命，張青陽這是實實在在的自認平凡，不是凡爾賽。

邢周愣了愣，心里也開始盤算起來。以前是沒辦法，但是如今，小孩也有四歲了，五年工作，已經有了一定的積蓄，可小孩讀書……

舒嘯山趕忙打斷：“今天的手術頗為順遂，可能可以下個早班。巖安，你看好手術室。下一臺病人開始打麻醉了，就趕緊給鄭連生和我打電話。”

“青陽，你跟我來一下……”舒嘯山直接把張青陽帶走了。

別人可能沒明白這個舉動的意思，但是鄭連生懂了，就是希望張青陽不要瞎逼逼。如今邢周乃是舒嘯山以后競爭主任醫師的背靠，如果被張青陽總是逼逼給敲走了，舒嘯山這輩子別想進主任醫師。

彭勇又低聲問：“舒主任和張青陽很熟嗎？”

你難道不會看嗎？

鄭連生心里正煩躁著，他比邢周大兩歲，比邢周早兩年進醫院。但邢周比他早一年進主治，而且現在估計舒嘯山更多地是看重邢周，他升副高的積累，至少也要等邢周升副主任醫師之后才能排位。

但嘴里還是客氣：“這不是張青陽剛學習回來嘛，也是科里面的院聘職工，當然會有一些工作上的安排。”

“小彭，你別想那么多。好好準備考試。”

心里卻暗道：彭勇啊彭勇，其實你來科室里參加競爭，是最沒有競爭力的，除非你是那種天才中的天才，否則的話，你連方云這一關都過不了，就是浪費時間而已。

只是不好打擊到彭勇。

彭勇點了點頭，卻看到鄭連生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往方云身上瞥，似乎有些復雜的樣子。

過一會兒，鄭連生猶豫了一下，拍了拍方云的肩膀，用一種比較嚴肅的語氣說：“方云，等會兒跟我一起上手術。”

這話讓舒巖安稍稍偏頭，略有錯愕。

舒嘯山交待的，帶方云的是邢周啊？怎么鄭哥也？

公平競爭嗎？

彭勇的眼神便逐漸開始迷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