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小洋是個陽光大男孩。
他高高興興上班去了,領回新礦帽,礦靴,工作服等勞保物資,他還特意穿給我看。
第二天下井,回家后,衣服上沾了泥濘,礦帽上沾了一點泥塵,礦靴被他洗得干干凈凈的。
“累嗎?”我問。
“好累,跟著師傅拉礦渣,還要用礦木頂礦車,還要站漏斗往礦車里放礦,哪一個都是又要力氣又要手到眼到…”小洋邊說邊換衣裳,臉上竟浮現出一絲不滿。
前面一個電車頭,后面拖著一節一節的礦車,從漏斗放滿礦,拉到礦倉垮入其中,這個,是他工作的簡單描述,工作本身并不簡單啊,放礦,可能遇見有大石塊放不下,路上礦車可能偏出鐵軌,遇拐彎,需用一根木頭頂著礦車避免它脫離軌道……
何況那是幾百米深的井下,何況他還是個新手。
“師傅脾氣好暴,沒干好,罵人罵得兇?!?/p>
“啊,要不要一起揍他?!?/p>
“那倒不用了,懟他兩句他軟了,他也是著急任務吧?!?/p>
小洋的工作本身辛苦,但他從今天開始有工資了,我呢?比他多讀三年書,多花掉家里那么多錢,如今暑期都過了,就業消息還是沒有。我有點悶悶不樂,也不太到外面玩了,怕鄰居問起。
小洋上班第三天出事了,一節礦車沒頂住,擠到了他的身體。
我和我媽一路狂跑到礦山醫院,找到了在那抽悶煙的爸。
“洋洋呢?”
“在手術室,傷到右肩,骨頭應該是斷了,別太擔心,會好的。你倆坐下歇歇。”
我沒有說話,我和我媽根本沒有心思坐,手術室的燈亮著,我們心急如焚,給我們報信的工人說,小洋上半身染滿了血,一句痛沒喊,被抬上救護車的。
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洋被推出手術室,我們立刻沖了上去。
“沒事,媽媽?!毙⊙鬀_我輕輕說道,他右肩綁著紗布,臉色寡白。
“骨頭接上了,失血有點多,住院期間多補點營養?!贬t生認識我媽,和她交待著。
“以后呢?劉醫生。”
“能正常生活,只是不能太費力,井下運輸工怕是不能干了?!?/p>
這一天的天空灰蒙蒙的,好像突然間走入了秋天,一下從夏末到了深秋。全家的心是落到了實處,當然知道已經沒辦法讓這次受傷不發生,我們輪流著照顧小洋住院,爸爸也有六天沒喝醉酒了。
第七天,小洋出院,因為是工傷,他的工作有了變動,從生產六工區換到了調度室,依然下井,干井下計量工,在井下一間有個電爐的小地室里守著一個電子磅過磅。
下班后,他的衣服干凈多了,一些贓灰,也是擠罐籠出班時在別的礦工身上沾的。
小洋從工作服上衣口袋里摸出兩根煙,遞到我面前,笑嘻嘻地說:“原先那師傅給的,哥,你抽,我不抽煙的?!?/p>
接過煙,我苦笑了一下,再不工作,一天6根煙的定額怕也是要斷了。
我媽帶回的消息是,她拒絕了這次工作分配,因為他們把我分到了小城鋼鐵廠。
鋼鐵廠,正奄奄一息,快要倒閉啦,這個是都在傳的傳言。
“小海,你要先打一年工,那些領導答應你明年分來礦務局的,一年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