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離死別,活著的人總要繼續生活。
阿凡去世之后,悲傷也在慢慢退走,一個月過去,我才發現家里氣氛少了好些壓抑,雖說沒有歡聲笑語。
我遲疑了好幾天,才跟阿冬說:“媽,我想請長假,我一點不喜歡現在的工作。”
阿冬看著我,眼神里盡是詢問,她無法理解我怎么能有這想法,那可是份正式工作,她輕輕地說:“你要考慮清楚?鍛煉幾年會給你提干調到地面的,你是干部編制。”
“媽,現在不是從前,沒關系的可能要在井下干幾十年。”我說完進自己房間躺床上看小說去了,我無法說服阿冬,她一生從教,末了為照顧阿凡在工人崗位退的休,一份正式工作不僅給過她維持生活的紙幣,還帶給過他們已過去了的榮譽感,國家糧,曾是閃閃發光的三個字。而我,一想到一生在此度過就想逃,太無趣了,上班下班,到退休,到死去。至于提干什么的,我是沒想法的。
我沒有上進的想法和追求,只想逃離單調。
看我成天悶悶不樂,阿冬還是默許,這時候,同時進廠的年輕人,有幾個已經請長假,我跟上了他們的腳步,但是,他們南下北上,我選擇了躺平,看完電視看小說,白天沒精神,老是睡得昏沉沉,深夜兩眼放光,總愛胡思亂想,睡不著。
偶爾也去文化宮上網,工人文化宮有個電影院,我小時候里面還常放映電影,在那電視機寥寥無幾的年代,放映前,文化宮前面大坪滿是等待的人,大人,小孩,臉上多是笑容,像過一個盛大節日似的,交談聲,小孩嬉鬧聲,笑聲,無不透露著歡喜。好多年沒放映電影了,一到夜里,文化宮僅僅是夜色籠罩下的大房子,黑漆漆地沉默了。
旁邊幾間平房,有兩間亮著燈,那是網吧,和我年齡相仿的,好些愛到此打發時光,游戲,看電影,聊天,聽音樂。
打開QQ,星子還在,我還記得她,她也記得我。
她在市區一家幼兒園作幼師,比我小兩歲,約在資江邊一見面,挺鄰家女孩的星子微胖,一米六高,留齊肩短發,愛笑,牙齒整齊潔白,她還帶有一女伴,是初中同學,瘦些,模樣清秀,燙了個劉海。
三人呆河邊,往河中央丟石頭玩,聊天也隨意得很,我比較安靜,多是他們在說。
時間過得挺快的,太陽快落山時,我說我要走了,要趕末班車上礦山。
她們說,好吧,再見。
我們起身拍拍屁股,就在河邊告別了這一天。
沒過幾天,第二次約會,在小城老電影院外的一個發廳,她倆在做頭發,星子沖我笑了笑,說:“等會啊,不要好久的。”
我點點頭,和一個穿軍裝的年輕男子坐在了一起,他也是等她們的,我們彼此打量了一下,禮貌性地笑笑,不說話,靜等著。
軍人為他倆付了錢,后來,四人上日嶺,他仨有說有笑,我特意落后兩步,象個沉默的影子,心不在焉地看著兩旁的風景。
到了閣樓旁的小樹林,年輕軍人從軍侉包摸出根短笛,開始吹,初學的樣子,嗚嗚咽咽,不著調,我聽著難受,一個人裝作看風景,慢慢離遠了點。
下山時,星子突然附在我耳邊笑著說:“真難聽,我也想走開,被麗麗抓住了手,麗麗心里有人,他追她沒戲。”
第三次見面在晚上,她倆帶我去東方舞廳,這個舞廳和我上過班的銀河夜總會一樣有名,可我是第一去。
挺大的,舞燈迷離,人好多。
“跳舞嗎?”星子問我。
“不會。”我搖搖頭。
“我教你。”星子向我伸出手,我猶豫著沒去拉,麗麗一把拉過,笑著說:“你手給了他可不行,我會孤單死的。”
她是拉著星子往舞池去的,星子回頭對我笑著喊:“海,我們跳舞去了。”
這是兩個如此活潑的女孩子,發出過如此清脆的笑聲,身姿如此靈活,在人群中游來游去,像兩條得水的魚。
我無聊,抽煙,竟遇到了初中同學小文,小浩,他倆目光游來蕩去,在尋找可能的舞伴,寒喧幾句,呆里頭悶悶的,我出去了,徘徊在街邊的一盞路燈下面。
散場后,送她倆回租房,她倆說說笑笑,我跟著,心情平靜,穿過好幾條街巷,最后,在一扇鐵門前互說再見。
星子家在挨著小城的一個鄉鎮,那里許多的人靠賣菜為生,我媽特意向一個挑著賣菜的婦女打聽過星子,阿冬從那后,有幾天一直對我叨叨:
“星子可是個好女孩,你要抓緊去約啊…”
“你怎么還不去約啊,是沒錢嗎…小海,你這樣子會錯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