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的少年肩背挺拔,雖坐得散漫,可在燭光之下,他那慵懶的姿態倒是顯得他妖魅貴氣。
淺藍的錦袍如瀑般垂落在地,在其襯托之下,他又如潔凈的神明,不可侵犯。
一雙妖冶的瑞鳳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道清冷的“小”身影。
指尖的毛筆依舊轉動著,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如他深藍的腰封一般,危險卻又惑亂人心。
他是護衛國土的少年將軍,同時,也是桀驁不馴的少年郎。
他既可凈如神明,也可煞如妖魔,不論是哪種人,皆在他一念。
可他偏偏要以一種“矛盾”的姿態行走在世間,以兩者并存的姿態,窺探這世間的善與惡。
世事變幻,風云莫測,觀天下事,了人間苦。
塵埃落定,兩袖清風,拂衣而去。
這是他的態度,也是他眼中的漠然。
“舒小姐倒是膽大的很。”言瑆低笑一聲,含笑道。
御書房內,月光破窗而入,灑落在地,清冷的少女儀態端莊,舉手投足間盡顯風韻。
淺藍的琉璃裙素雅而不失明凈,像那山巔的雪霜,純凈、不容玷污。
柔順的青絲垂落在肩背上,一雙桃花眼中平靜如水,倒映著那漠然的雙眸。
危險是嗎?
她試試又何妨呢。
整個御書房,靜得出奇、詭異。
月昭帝瞧著目光對弈的二人,雙眸微微瞇起,左手不自覺地摸了摸下巴,眸底涌現出一絲復雜。
這兩人……有貓膩啊……
蕭鹿棲余光瞥到自家父親的動作,便知道,他怕是又起了某些心思。
不過……
蕭鹿棲看著言瑆和舒窈,柔情的杏眼閃過一絲光亮,隨后又黯淡下去。
舒窈是他見過的女子中最為驚艷的一位,不論是那明艷的容顏還是那清冷的氣質,都能讓人望而生畏,不忍褻瀆。
而慕月將軍更是不用多言,名動黎京的大公子,戰無敗績的少年將軍,在外形和能力上看,與他這位四皇子比起來,的確更適合舒窈。
可作為左相之女,本身的權勢地位就異于其他世家小姐,一旦與手握兵權的言瑆結親,勢必會引發一眾大臣的反對。
蕭鹿棲懂這個道理,月昭帝又豈會不懂?
他們這一代的皇家,皇子之間的關系都極為和睦,更沒有皇權的紛爭。
不論是誰最后接替黎月國這個擔子,其他幾位都不會有任何異議。
這也是月昭帝最先想到,讓舒窈與皇家結親的原因之一。
可若是舒窈真心傾慕言瑆,他也不是不能為他們力排眾議。
察覺到蕭家父子審視的目光,言瑆轉筆的動作一頓,將毛筆放回原處,后起身站定。
舒窈是同齡人中屬于很高的了,甚至高過許多同齡的男子,可在言瑆面前,頭頂卻只堪堪到他鼻唇之間的位置。
在舒窈仰頭之際,言瑆便抬步朝門外走去,臨出房門時,寂靜的書房響起了他邪魅的嗓音。
“我不娶妻,所以陛下,舒小姐這個忙,恕微臣愛莫能助啊。”
最后,話音隨著那道同樣的淺藍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月昭帝左看看房門,右看看舒窈,只見那少女怔怔地盯著少年遠去的夜色,似是在失神。
隨后,舒窈轉身,對著月昭帝平靜道:“蕭伯,既然婚約已退,我便不多留了。”
一語畢,舒窈微微俯身,再次轉身,如同來時一樣,從容地離開。
可這份從容落在月昭帝眼里,卻惹人心疼。
原來是阿瑜一廂……唉……
而遠走的舒窈,并不知道自己走后月昭帝心里那通莫名的傷感。
……
子時三刻
皎潔的明月隱匿云間,微涼的晚風習習,拂過綠樹,葉片“沙沙”作響。
臥房內
女子一襲暗紅廣袖羅裙,雙眸微閉,端莊地站定在窗前。
涼風吹動烏黑的發絲,夜色中,她站在那,如攝人的羅剎,迷人又危險。
“影主,人醒了。”
窗外,兩道黑色身影驀地閃現,一男一女,單膝跪在窗外,面朝女子。
聞聲,女子緩緩睜開雙眸,淡然開口:“帶進來吧。”
黑衣女子抱拳:“是。”
不消半刻,寂靜的房中多了兩道身影。
一個是方才的黑衣女子,另一個則是先前的清韻。
“影主,人到了。”
話落,黑衣女子扯下清韻眼上的黑布條,隨后那再度消失。
地上的清韻雙目緊緊地盯著眼前的人,濃烈的恐懼感從心底蔓延,她想叫人,叫人來救她,可她發不出聲。
從她進慶生殿開始,她的一切舉動就不受控制,話說不出,就連動作也不由自主。
她實在是想不通,一個身份低微的婢女,有誰會去害她。
直到生辰宴結束,她被人打暈,醒來后眼睛又被蒙上黑布條,幾番驚恐之下,她已臨近崩潰邊緣。
借著房中微弱燭光,清韻終于看清眼前的人。
她猛地睜大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就連雙手都恐懼得擺脫藥物控制,顫抖了起來。
雖然只有一個側臉,可她還是將那女子與記憶中的模樣重合了起來。
怎么會……怎么會是她!
察覺到清韻驚恐的目光,窗邊的女子緩緩轉身,若說方才清韻是不敢相信,如今見到了完整的臉,那股恐懼感瞬間包裹全身。
那女子朱唇微勾,笑得邪肆,雪白的膚色在昏暗的夜色中依舊透亮。
一雙桃花眼倒映著燭光,如在水中一般波動著,那張臉毋庸置疑,是極其美艷的,最主要的是……
那是舒窈!!!
這怎么可能???!!!
現在的舒窈,褪去了一貫的清冷,眸底染上一層血色,通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若說平日里的舒窈是冬日飛雪,那么現在的她,宛如從地獄爬出來的羅剎!
只見舒窈含著邪笑,朝著清韻走去,她想退,可是她動不了,一點也動不了!
眼前這個人,就是個徹徹底底的魔鬼!
清韻崩潰地坐在原地,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多么楚楚可憐的美人啊!
可舒窈卻不為所動,直直地朝她走來,在她面前站定,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喂了她兩顆藥丸。
藥丸不大,她想吐出來,可她無法自主。
那藥丸順著咽喉而下,竟是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下意識地用手輕握著脖頸,猛烈地咳了起來:“咳咳咳咳咳……咳你……你給我喂了什么?!”
等她反應過來可以動也可以說話了,便聽見舒窈清冷的嗓音響起。
“解毒的,以及……下毒的。”
話音落,清韻不受控制地發抖、顫栗,她雙手環膝,因為剛剛解毒的緣故,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往后退。
雙眼看著地板,仿佛這樣就能不被“羅剎”盯上。
舒窈見她這模樣,也沒什么耐心陪她耗了,朝窗外打了個手勢。
黑衣女子瞬間出現,搬了把椅子放到舒窈身后,一系列動作完成,她恭敬地站在椅子后面。
舒窈緩緩落座,清冷的嗓音傳出窗外。
“說說吧。”
聞聲,窗外的黑衣男子恭敬地抱拳:“是,影主。”
然后又聽見他開口:“清韻,原襄陽王家庶出……”話還沒說完,房中的清韻聽見了某些字眼,發了瘋一般地喊了起來:
“閉嘴!閉嘴!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唔唔……”因為動靜太大,舒窈便直接讓一旁的黑衣女子往清韻嘴里塞了條布。
“繼續。”舒窈淡然道。
“是,”
“清韻,原襄陽王家庶出小姐王綺,其父為襄陽刺史王旭,其母本為醉仙樓花魁,后被王旭贖身娶作貴妾,進門后王旭寵妾滅妻,任由王綺母女欺壓正妻。
“安樂元年,王旭被查出行貪污受賄之事,被捕入獄,同年,王家眾人因同享其贓款一同逮捕,王綺在混亂之時逃出,一路走向黎京,改名清韻。
“陰差陽錯之下,被丞相府的人誤認為逃災流民,收入府中做丫鬟,入府意圖……”黑衣男子往舒窈那邊小心地看了一眼,繼續道:“勾引老爺,子承母業。”
話落,房內的溫度驟然變冷,冷得似要結霜。
清韻猛地打了個寒顫,身體哆哆嗦嗦地不敢說話,心下一片寒涼。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苦心藏匿這么多年,竟就敗在了一個不經困苦的官家小姐身上。
她不甘心!
此時的王綺,哪里還記得剛剛的恐懼,她已然不顧一切,拼命向舒窈沖去,雙手伸直,像是要掐舒窈的脖子。
正當她以為要得手之際,身旁的黑衣女子伸出一只手拽著她,另一只手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抵在脖頸處。
而這黑衣女子,正是凝秀那張臉。
就連凝秀也……
頃刻間,局勢天旋地轉地反轉。
現在,她是囚,而舒窈,則是至高無上的圣人。
似是窺探了她的想法,舒窈碰了碰眉骨,走上前,右手捏住她的下巴。
一字一頓道:“我不是什么圣人,而你……觸及了我的家人,所以你是囚,
既然襄陽官府困不住你,不如試試黎京的,關不關得住你。”
說到后面,舒窈的語氣放得極輕,在偌大的臥房里,輕的只有王綺聽得見。
每個字,都如一道催命符般灌入王綺的耳中,最后,竟是生生被嚇昏了過去。
“帶走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