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昏黃的天逐漸染上一層墨,日落西山,明月便從星云中緩緩浮現(xiàn),散落縷縷微光。
舒窈用過晚膳,便在院中的躺椅上閉目。
這三日她未出過府,可原本平靜的丞相府上,倒是來了位不速之客。
無憂自那日一別,此后三日中日日拜訪,一呆就是一上午,丞相府的門檻都快被他踏破了。
來歸來,無憂卻也讓舒承開心了不少,至少……不再望著梧桐樹一坐一整天。
晚風(fēng)起,拂過院中少女的青絲,窸窣的聲音夾雜著樹葉的“沙沙”聲,緩緩傳入耳中。
舒窈微嘆了口氣。
又是一位不速之客啊……
“夜里露水重,何故在院中?”
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舒窈卻未睜眼,只摸了摸眉骨,道:“三月的腳程,你僅六日便前來,何事?”
“救人。”
舒窈聞言,睜眼坐起,看向眼前的紫衣男子,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是在說笑嗎”。
身著堇色紗袍的男子,青絲半束,細長的雙眸微透著焦急。
他手握著把折扇,手指微微發(fā)白,整個人站得端正,像是掩蓋著什么。
“舒小五,你我相識已久,我也就不再兜圈子了,我知你情況,所以今日登門,只求你診出病癥,不必親自醫(yī)治。”
舒窈站起身,徑直走入房中。
院中男子明顯是熟悉她的人,也不再站著,走到院中的石桌那兒,坐到石凳上,手輕敲石桌,呼了口氣,等著。
等舒窈出來之時,只見她一手提著茶壺,一手拿著兩個杯盞,朝石桌走去。
舒窈坐下,給那男子倒了杯茶,擺了個“請”的姿勢。
男子見狀,雙眸微亮,語速稍快:“此癥有些怪異,平日里不會有什么。
可若是聽了一句話,便會頭痛欲裂,心口處布滿黑痕,前幾次還好,緩一兩日便好了。
可這次竟是直接昏死過去,今日已是第二日。”
說完,男子握著折扇的手收緊,足見其心之憂。
舒窈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問道:“可有派人醫(yī)治?”
“有,可那些人診了一個時辰,也都只能診得棱模兩可,說是中了毒,又不像毒。”
舒窈眉頭微蹙,眼瞼下垂,令人看不見神色。
“此人如今身在何處?”舒窈問道。
“將軍府。”
聞此,舒窈眸中異樣了一瞬,抬眼,轉(zhuǎn)頭看向男子:“慕月?”
見舒窈反應(yīng)這么大,男子覺著兩人也是舊識,就如實回答:“不錯,是他。”
聞言,舒窈雙眉松開,唇角微勾:“是他……便晚些再救。”
半個時辰后
舒窈倒下最后一杯茶,飲盡,站起身,道:“帶路。”
……
將軍府
房中,玄肆在床邊徘徊,緊皺著眉頭。
一旁站著的玄季道:“你別晃了,鐘離先生已經(jīng)去請魔醫(yī)了。”
玄肆握緊了拳頭,走到玄季身旁,咬著后槽牙道:“一個時辰都過去了,怎不見人來?”
玄魁卻道:“江湖中人,皆是如此。”
玄翌冷笑了聲,道:“真大的臉。”
話落,房門開。
房中四人尋聲望去。
只見堇色紗袍的男子進門后站定,溫聲提醒道:“抬腳。”
隨后一抹杏白映入眼眶。
少女雙眸被白布蒙著,身著杏白素衣,及腰的長發(fā)被木簪束著,肩頭無一縷發(fā)絲散落。
古香古韻,應(yīng)是如此。
沒見過舒窈的三人有些疑惑。
魔醫(yī)……不應(yīng)該是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嗎?怎是個看起來及笄不到的小姑娘?
而玄肆,卻瞪大了雙眼,被驚得說不出話。
這、這不是那位女羅剎嗎?!!
舒窈緩步走到床邊,對鐘離毓道:“清場吧。”
一個時辰前,她承諾親自醫(yī)治,可條件卻是,診治時,她做主。
耽擱了一個時辰,鐘離毓早就是舒窈說什么做什么了,何況三年前認識她那時,也是如此。
“你們先出去吧。”
話落,玄肆就已經(jīng)到門外站著了,確切地說,在舒窈吩咐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出來了。
因為他剛剛密語問了三位兄弟,能不能窺到舒窈的內(nèi)力,答案顯而易見……
不能。
窺不到內(nèi)力只有兩種可能,一個是毫無內(nèi)力,一個則是內(nèi)力在他們之上。
況且,人是鐘離先生請來的,看樣子還是熟人,想必是能救主上的了,若是不聽話,耽誤了怎么辦。
玄肆清了清嗓子,示意房中的其他三人出來。
等房門再次關(guān)上時,玄翌問道:“你怎么出來那么快?”
玄肆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為了不耽誤主上。”
他是不會說因為舒窈的氣場和主上太像,下意識地以為舒窈的吩咐,是主上的命令了。
玄翌聞言,贊同地點了點頭。
這倒是,江湖中人自是不可以貌取人的,萬一里頭的那個是研究了什么不老神藥的老婆子呢。
……
房內(nèi)
白皙的纖手伸出,開始把脈。
“咚……,咚…………”
脈象遲緩,仿似下一秒就沒了脈搏。
這是蛇毒。
不過……
舒窈走到床頭,伸手摸向言瑆的后頸。
有個小如綠豆的鼓包。
舒窈走回原處,隨后坐到床邊,一邊拿出布包排開,露出里面的銀針,一邊對鐘離毓道:“將他的里衣褪開。”
鐘離毓聞聲照做,只是脫到一半后,手下的動作一頓。
舒窈聽見,問道:“不妥?”
“無事。”鐘離毓說著,動作照舊。
等鐘離毓脫完后,舒窈先是在言瑆耳后扎了一根銀針,隨后等衣裳褪去,她拿出袖中的銀針。
那銀針與方才排開的布包中的不同,那銀針更加細小,如蠶絲一般,末端還系了條長長的銀絲。
鐘離毓在一旁,被舒窈后面的動作驚出了一身冷汗。
只見少女拿著那根銀針,將其飛入床上男子的手腕。
“借我點內(nèi)力。”舒窈迅速吩咐道。
鐘離毓也知此事不容慢,快速走到舒窈身后,將內(nèi)力注入。
整個過程不消一息。
舒窈感知涌入的內(nèi)力,咽下口中的殷紅,將內(nèi)力在手中運轉(zhuǎn),銀針由此“游動”起來。
那銀針自腕中往上,手臂,肩頭,鎖骨,最后到后頸停留。
銀針末端連著的銀絲,將方才針頭“游”過的路徑撐起,如同一條小蛇。
她右手操控著入了手腕的銀針,左手自布包中再拿出一根,然后扎破右手食指。
血液自食指流出,滴到銀絲上,舒窈蹙著眉,額角微冒出汗珠,她呼了口氣,對身后的鐘離毓道:“再多給些內(nèi)力。”
鐘離毓照做。
舒窈將內(nèi)力緩緩注入銀絲,驅(qū)動著血液順著銀絲而去。
等殷紅延至后頸,那鼓包竟然自己動了起來,大有順著銀絲出來的趨勢。
而床上久不動彈的言瑆,因此皺起了眉。
舒窈再次咽下喉中涌上的血液,對鐘離毓道:“可以收了。”
鐘離毓聞言,緩緩收掉內(nèi)力。
等鐘離毓收手走到上前時,一只綠豆大小的小蟲自言瑆腕中爬出,順著銀絲,大口吸食著血液。
“這是……?”
舒窈沒回他,只是等著小蟲吸食。
鐘離毓見那小蟲越吸越大,最后蜷成了黃豆大小,掉落地上。
舒窈聞聲收針,細如蠶絲的銀針迅速“游走”,最后收回舒窈手中。
而言瑆腕上卻只留一個“紅痣”。
“清掉血漬。”她將手中的銀針遞給鐘離毓,道。
然后起身,拿起地上的蜷蟲,放入袖中。
鐘離毓清完地上的血漬,便遞給舒窈一個布條。
舒窈接過,擦拭手指。
“好了。”鐘離毓道。
話落,舒窈深呼了口氣,拿掉眼上蒙著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