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晚風吹動星云,露出明月。
以及一顆,暗淡已久的星。
……
夢境中
燭影閃爍,漆黑的夜下,滿堂緋色。
婚房中,女子鳳冠霞帔,紅錦蓋頭掩住面龐。
房門驀地被推開,又關上。
女子的視線處,闖入了雙暗紅色的錦鞋。
不等男子動作,一雙纖細蒼白的手先一步將蓋頭掀開。
妖冶的瑞鳳眼措不及防地對上一雙濕漉漉的桃花眼。
“姑娘這是?”言瑆微挑起一只眉,有些好奇。
蓋頭下的面龐是極為驚艷的,白得過分的膚色為其添上一抹病態,這樣一看,是個十足十的病美人。
可是說出口的話,卻令人震撼。
“你我成婚,我助你謀天下,你尋醫吊著我的命,四年后,槐帝歿,天下得,我歸故土,你我兩不相欠。”
……
現實
房中
舒窈摘掉白布,好看的桃花眼緩緩睜開。
她看向床榻上的男子。
這算是生辰宴后,第二次見面了。
依舊是那張“矛盾”而又驚艷的臉,見此,舒窈心下的不快漸漸撫平。
不過……
臉色略顯蒼白……
舒窈回神。
還有毒未解。
舒窈走上前低頭一看,心口處,黑痕雖然漸漸淡化,可在白皙的膚色上,卻依舊猙獰得很,她坐回原處。
“拿個碗來。”她道。
等鐘離毓回來,舒窈將言瑆的右手拿到床邊,讓鐘離毓將碗拿在其右手之下不動,隨后從心口開始向右腕施針。
待最后一根針扎完,黑痕不再淡化,變得越來越濃,隨后順著銀針的走向匯成一條黑線,緩緩流向右腕的“紅痣”處。
舒窈起身,走到房中的茶桌處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道:“等黑血流完。”
不再言語。
一刻鐘后
“流完了。”
“清掉血漬。”
舒窈喝掉最后一杯茶,再次回到床榻邊。
血漬已清掉,她可以收針了。
只是這次,她收得卻緩慢許多,鐘離毓看了看她的臉,也比來時更加蒼白。
“你沒事吧?”他問道。
舒窈卻沒力氣回他,只能微微搖頭,繼續收針。
鐘離毓這是擔心完一個,又開始心憂另一個,也不再關注言瑆,緊盯著舒窈,生怕她暈過去。
收掉最后一根針,舒窈原本想松口氣,可沒想到……!!!
“嘭——”
“哥,你沒事……舒小姐……!”喊到最后,聲音小如蚊聲。
無憂自聽到言瑆昏了過去,便從被窩里趕來,一路狂奔,沒管玄肆他們為何在門外就沖進來了。
沒想到,一進來,會對上舒窈那想殺人的眼神。
舒窈從袖中飛了記銀針過去,無憂頃刻倒下,玄肆他們想進來,可又害怕也被送一記,默契地站著不動。
舒窈聲音微啞,對鐘離毓道:“放到小榻上。”
鐘離毓照做,只是在見到無憂手臂上,那根沒入半截的銀針時,默默地吸了口氣。
舒窈察覺到有目光注視著,閉眼,嘆氣。
真是麻煩啊……
她轉頭,睜眼,剛好對上一雙水光瀲滟的瑞鳳眼,那眼神還有些朦朧,眼中倒映著她,那眼眶驀地紅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流下淚來。
就……有些像小孩子一樣,懵懵懂懂的,只要忽略掉傷感的神色。
舒窈神情柔了下來,可手上的動作卻不減半分狠毒,直直地飛出一記銀針。
只是沒想到,這位卻不太好搞,銀針被言瑆下意識地接住。
舒窈盯著他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說“不想死,就刺進去”。
鬼使神差地,言瑆拿著銀針的手刺入,眼瞼再次合上,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只要忽略小榻上的人。
舒窈拔出言瑆剛剛刺入的銀針,收回布包中,最后走到床頭,拿走枕上被彈出的銀針,心下感慨。
真是兄弟情深,一聲“哥”就醒了。
舒窈收好布包,整了整素衣,給言瑆蓋上被子,便走到鐘離毓跟前,摸了摸眉骨道:
“明日,你找凝秀,她會給你一滴血,你給無憂服下,至于床上那個,昏睡期間多加照看,或許會有些異樣,不過醒來便無事了。”
鐘離毓應聲,復又想到了什么,連忙道:“那他是……”
沒等鐘離毓問出,舒窈便搶先回答:“蠱。”
隨后轉身朝門外走去,臨走前留下一句:“食憶蠱。”
門關上后,床榻上,一滴淚,落在了枕上。
……
“小姐,您有無大礙?”凝秀背著舒窈,一邊輕功跑著,朝丞相府奔去,一邊問道。
“明日便好了。”舒窈有氣無力的回答。
凝秀蹙眉,滿臉憂心:“早知結果會如此,為何還要來?還如此費盡氣力?”
舒窈本就畏血,如今武功全無內力盡失……
莫說醫治過程要分散注意力,小心血漬,就是強行注入內力再運轉便如刀割般疼。
而且……她的嗅覺……早就被封住了。
為了這次醫治,甚至暫時封住了味覺。
那是要有多大意志力,才能驅動不屬于自己的內力,不沖破封住的穴道,還要忍著萬道刀割之痛……
可她一聲不吭,最后無力虛脫也是等到出了將軍府才表現出來。
舒窈閉上雙眼,沒有立即回答。
她的腦海中回想起那日清晨,凝秀的匯報,她啞聲道:“大概是……醫者仁心吧。”
她確實可以不用這么費力的,這樣,大概真的是,醫者仁心吧。
凝秀聽著這句話,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眶頓時濕潤,她忍住眼眶的熱意,道:
“小姐,今后,我一直在。”
——所以今后,
——你可以盡情做你想做的事,
——我一直都在。
漆黑的夜色下,少女唇角甜甜地勾著,心安地將頭靠在另一位少女的肩頭。
這一次,她不是孤身一人。
這一次,有人帶她回家了。
……
“嘀嗒……嘀嗒……”耳邊傳來水滴聲,舒窈微微側頭,打開眼瞼,露出朦朧的桃花眼。
眼前霧氣縈繞,白茫茫一片。
舒窈伸手,只見原本花白的云霧頃刻匯聚一團,周遭的白凈頓時血淋淋一片。
宛如一場噩夢般,包裹著她。
而她……無力掙脫。
“小姐,小姐,小姐快醒醒!”
尋著聲響,舒窈猛地睜眼坐起,只見凝秀在一旁焦急地呼喚她。
舒窈大口喘氣,雙手緊緊抓住被褥。
凝秀見她醒來,輕撫她的背,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待舒窈平靜下來后,凝秀將洗漱用具端來,方便舒窈洗漱。
舒窈問道:“何時了?”
“尚在辰時。”
聞言,舒窈恍惚了一瞬。
原來……才辰時啊……
凝秀看她這狀態,心下不免憂心。
看來……是要傳信于穆師父了。
“凝秀。”舒窈喚道。
凝秀猛地回神,看向舒窈,清冷的聲音傳來:“取我一滴血,等鐘離毓前來便給他。”
“為何?您的血……”
不等她說完,舒窈截住話語:“我的血,沒那么珍貴。”
說完,舒窈恰好洗漱完,起身穿衣,走到房中的書案上,伸出一只手,閉著眼面向凝秀,等著她取血。
凝秀自知拗不過舒窈,只好照做。
只是心中補充道:“您的血,是世上最純凈的血,也是……可以驅動萬蠱的血。”
晨光熱烈而不刺眼,溫暖而不灼熱,隨著木窗的形狀倒映在地,是鵝黃色的。
此時一滴血“嘀嗒”一聲,滴落玉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