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舍
其實傅詩韻是有些疑惑的,畢竟自己和舒窈也不是很熟,只是因著路童柒的關系走的近些。
方才授衣禮結束后,舒窈就找到她,說有些事要談,站了一個上午,陽光又那么烈,傅詩也沒什么胃口,就應下了。
“傅小姐對我,大抵還是有疑惑的吧。”
傅詩韻聽見舒窈這么說,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雖然對方點出了心中所想,不過傅詩韻面上依舊溫婉地笑著,剛想開口,卻不料舒窈有了動作。
傅詩韻看著她,面上的笑容逐漸僵住,就在舒窈停下動作時,她再也維持不了偽裝,瞳孔猛地一縮,身體不自覺地后退一步。
傅詩韻看見,舒窈自袖中拿出一個銀色面具,那面具她再熟悉不過,而舒窈卻熟練地戴在面上,仿佛是做了千遍萬遍一般。
即使著裝不同,身高不同,姿態不同,但那熟悉的面容與氣質,傅詩韻早已抑制不住,熱了眼眶。
她快步上前,也不顧禮節了,在舒窈面前站定,顫聲問道:“我可以……抱抱你嗎?”
眼中是無盡的思念,聲音是卑微的乞求,或許在此刻,傅詩韻乞求的不是舒窈,而是她心中的少年。
舒窈點了點頭,緩緩張開雙臂。
傅詩韻早在得到應允后就擁了上去,再顧不得其他,她的腦袋埋在舒窈肩頭,細細地啜泣。
良久,久到舒窈感覺到肩上的濕潤變得冰冷,傅詩韻才理好思緒,放開舒窈,在她身前的一定距離站好。
舒窈見她平靜下來便把面具摘掉,卷好放回袖中,隨即看著傅詩韻。
她知道,傅詩韻會問很多,所以她早已做好了知無不言的準備。
只是……
想到傅詩韻會問她為什么不早點告訴她,或是為什么騙她,甚至連當年為什么草草離去都想到了,卻沒想到……
“那些年,你過得苦嗎?”
聞言,舒窈怔了怔。
許是剛哭過,傅詩韻的聲音還染上了哭腔,語氣有些委屈的意味。
可舒窈知道,她是有些心疼。
“還好。”
舒窈說的是“還好”,而不是“不苦”,那便說明是有苦的。
傅詩韻聽完,覺得自己問得有些沒必要。
舒窈那年才十一二歲,雖有先天的身高優勢,可她畢竟是個女子,總會有不方便的時候。
在當時還是比較亂的世道,又怎會不苦呢?
也正因此,傅詩韻沒有怪舒窈。
她也沒資格怪,舒窈救了她,也救了她的阿娘,而她,卻因此產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她那么厲害的人,一定有許多仇家,所以一開始才隱瞞的,可如今卻告訴了她……
或許舒窈選擇告訴她,也是因為察覺到了什么,不想耽誤她吧……
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傅詩韻真誠地笑了笑,眼中的殘留的淚水映著光,明媚而大方。
“現在,我可以問問你的名字嗎?”
舒窈自然不會隱瞞。
“赤墨。”
熟悉而又久遠的聲音傳來,是那日黃昏,少年踏著霞光而來,詢問她的聲音。
傅詩韻笑了笑,眉眼彎彎,認真地和赤墨說:“你放心,我會保守秘密的。”
就像……
她藏了幾年的秘密一樣,她保護得很好,這些年,只有路童柒知道一點。
只是這次,她會埋在心底,不見一絲破土而出的跡象,也不會再讓任何人知道。
這天正午,傅詩韻記了好久、好久。
久到后來老去,她也能清楚地記得,熟悉的聲音親口說出赤墨這個名字。
……
左丞相府
“鐘離兄,你和這位舒小姐很熟嗎?”言湛悄悄地湊到鐘離毓耳旁,小聲問道。
鐘離毓輕笑了聲,手上搖風的動作不停,斜眼意味不明地看著言湛:“你猜。”
沒有想象中的安靜,鐘離毓耳邊響起喋喋不休地話語:“哎呀,鐘離兄,你就同我說說嘛,說說嘛,我小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
說著,言湛的雙手搭上鐘離毓的一只手臂,開始搖動。
鐘離毓有些頭疼。
按理說言湛和言瑆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怎么這性子如此地天差地別?
是自身的緣故?還是言瑆有意為之?
鐘離毓笑了笑,仿佛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小無憂,你如今也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郎了,怎能與四歲小兒相提并論?”
鐘離毓合上折扇,點了點他手臂上的一雙“玉手”。
“行吧。”
見鐘離毓不肯松口,言湛也只好作罷,在鐘離毓身旁坐下,也拿出腰間別著的折扇扇了起來。
說起來,這折扇還是鐘離毓送他的呢。
如今……
也有幾年未見了。
言湛心下感慨。
“鐘離……兄?”
話音落,鐘離毓搖風的手一頓,轉頭望去。
言湛則有些好奇,是誰,會和他一樣叫鐘離兄。
只見一抹艷紅走入大廳,以往風情肆意的少女開始有些不知所措。
蕭鹿希呼吸一滯,她雙眼一閉,緩緩吐出一口氣,隨后睜眼,局促全無。
期間的異樣不過一瞬。
她走入廳中,對著二人微笑,笑容邪肆張揚。
鐘離毓有些恍惚,記憶中大膽肆意的女孩站在他面前,如今成長得竟也讓他險些認不出。
認出來人,鐘離毓帶著言湛起身行禮:“參見五公主。”
蕭鹿希瞳孔微縮,不過依舊是一瞬之間,她走到二人對面的座位坐下:“沒什么外人,不必多禮。”
二人依言坐下。
“提早回京,怎么也不說?你為什么開始穿堇色的紗袍了?還有,這位公子……”蕭鹿希將目光移至言湛身上:“又是何人?”
言湛被看得有些發怵,脊背也不自覺地挺直,只是沒等他回話,旁邊的鐘離毓先他一步開口:
“他是我一位好友的弟弟,前幾日得罪了舒小五,我便將他領來致歉,你叫他無憂便好。”
說完,鐘離毓看著蕭鹿希,像是在看女兒一般,慈愛的笑了笑:“鹿希希,好久不見。”
蕭鹿希笑得越發邪肆,只是笑意不達眼底,倒是有些無名火涌上心頭,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是許久未見了,鐘離兄。”
蕭鹿希不想再引起他的欣慰,便轉移話題問道:“舒窈呢?還沒回來嗎?”
她知道舒窈很厲害,去寒梅院實在是多此一舉,可這是對幾年前的舒窈來說。
現在的她,應該多走出丞相府,不過也不能急于這一時。
這樣想想,蕭鹿希心中也就釋然了。
這時言湛覺得他很需要說說話:“五公主,舒小姐還沒回來呢。”
不過很不幸,話音落了的下一秒,清冷的聲音就傳入廳中:“你們找我什么事?”
言湛此時,很想哭。
不過他理虧,就諂媚地走到舒窈身旁,開始嘰嘰喳喳了。
“舒小姐中午好啊,用午膳了么?”
“舒小姐今日真美,真好看,在下前幾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打擾您。”
“在下不乞求舒小姐的原諒,但是‘多謝救命之恩’這話還有‘多謝救兄之恩’一定要說出來。”
“舒小姐……”
一直說到用完午膳,他的嘴還沒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