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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觀魚

穹廬

老夫子的眼神冒火,他的手早已顫顫巍巍,只待落下來時,卻停留在白夢溪的課桌邊。

白夢溪禁閉著眼,生怕夫子會一怒之下趕他出門,他其實是很害怕夫子的,他從小讀書不用功,阿娘早在幾年因絕癥離世,如今家中只剩家里買豆腐為生計的阿爹。

但阿爹不想白夢溪不學無術,只好湊夠了束脩腆著臉往助教那里送,助教實在沒有辦法,只好讓他和其他娃娃一起聽課,以便通過最后的結業考試。

白夢溪不想辜負阿爹對自己的一片苦心,但每每學《禮記》他就會頭昏腦脹,很快就進入夢魘,有時候囈語時還會念出阿娘的名字,當堂的先生常常七竅生煙,指著白夢溪的鼻子罵豎子無德。

夫子的竹鞭沒有落下來,白夢溪心里還是多少有些慶幸的。他雖然進學時一心二用,好歹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知道瞟一眼同窗的筆記,勉強應對舉業的窘迫。

終于散學了,白夢溪并不想馬上回家,通常他都會在街上逗留片刻,叼根狗尾草玩玩,地上正在搬運食物殘渣的螞蟻。

只從病弱的阿娘離世后,阿爹便沾染上了酗酒的惡習,家里很少給零花錢,每日散學白夢溪都會跟著幾個鄰家的孩子一起去捉蜻蜓,拿個陶罐抓溪畔的魚蝦蟹,油菜花開的時候,他總是追著蝴蝶跑,這是他的童年,也是他將要面對的碌碌無為的一生。

但他除了日常和那群狐朋狗友玩耍外,還有另外的事情要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阿爹收完攤后,都會在東家陳二那里買一壺烈酒,推著小車邊喝邊往深巷里走,阿爹通常不讓小小年紀的白夢溪跟著學壞,都會在他散學前收拾好一切,并且提前磨好豆子在鍋中煮沸。

白夢溪雖年少懵懂,但阿爹在灶火前忙活的身影,火光映在他的臉上,隱隱還是能透出因微醺而泛起的彤色,白夢溪很懂事,知道家里極度清貧,于是等集市收攤后問砍肉的屠夫朱德清還有沒有大骨頭或者下水沒有,或者撿一些爛白菜葉子打一個豆腐青菜湯,有翻白的草魚也是極好的,起碼能喝上油水。

天氣不太熱的時候,他們的食材最全面,同時也能保證新鮮。要是碰上三伏天,他就會跟藥鋪的李掌柜進山采藥,酷暑散學時過了門檻還有涼茶喝,多好!

果不其然,今日朱大哥那里還剩一些豬肺,買了一天顏色不好看,他也欣然接受,朱大哥朝自己撓撓頭,表示生意太好了,只能幫到這里了。

豬肺是要長時間浸泡在水中,滌除掉里面的臟東西,等豬肺漂白后,切片炒制斷生就可以了,家里沒有其他調味料,只能從溪邊采些野姜屯著。

白夢溪見得多了,也逐漸明白有些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簡單,就好比說,朱大哥每天殺完豬后,都會把豬心留給自己,然后保存到地下的陳年酒窖,撒完粗鹽后放在通風透氣的口子邊,可以長時間保存。

粗鹽這種東西金貴著,要么靠地方的商旅攜私售賣,要么就得公家的關系夠硬,這兩樣顯然他都沒有,故而阿爹每回拿點油膘勾兌飯菜,在不加鹽的情況下,仍是難以下咽。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到家,放下竹篋里的課本和豬肺,他聽見灶火里的竹篾燃燒下,發出刺啦一聲悶響,原來是整竹沒有劈開,明火在里面突然增長,竹節是封閉的,它承受不住高溫帶來的壓力,故而突然炸開了。

阿爹在止不住的打飽嗝,即便喝了涼茶還是沒有用,白夢溪湊近阿爹,發現他今日又是一身的酒氣,粗麻上沾滿了酒味,連飯菜都有所波及。

他把豬肺泡在甕中,默默地用泉水澆灌,阿爹簡單地做完一頓后,便鏟起灰來熄火,父子倆上了桌,卻難得推心置腹說了幾句尚不投機的話,無非是詢問他學習近況什么的。

白夢溪老實作答,悶聲不吭把碗里辛苦撿來的稻穗打成的稀飯干完,便主動擼起袖子幫阿爹洗碗。

阿爹一句話也不多,他多少有些踉踉蹌蹌,白夢溪見大鍋里磨成的豆漿已經熟透,他連忙加入石膏粉讓豆腐成形,家里那口磨子他以前是搬不動的,但看了阿爹做了無數次豆腐,他也可以出師了。

里屋傳來了輕微的呼氣,還有左右翻動的聲音。白夢溪知曉,此時的阿爹已經進入好夢。

累了一天后,精神大多耗盡,能有吃奶的力氣把剩下的豆子全部和水磨成豆漿,阿爹已經很不容易了。

白夢溪不想增加阿爹的負擔,他只能一點一點費力搬動著磨盤,把鍋里的豆花全都舀在容器里,壓上石塊瀝干水分。

等一個晚上的過去,時間將會是最好的證明。

做完這一切后,白夢溪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躺在草垛上數天上的星星,或者偶爾學著勤耕苦讀的寒門學子,借大戶人家的書啃上兩本,再枕著草燈入眠。

六點過后,天光逐漸黯淡。夜讀是件費力又傷神的事情,他不明白,留著明天精神百倍的去干什么不好,又不是所有人的目的都是科舉中第。

因為頭一次夫子沒被打,他反而心情惆悵:講師是不是已經放棄他了?所以才無所顧忌。

他心情郁悶,反手帶關了門,踏出門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鄰家的葡萄樹已經越出了高墻,翠綠的葉子中凝然掩映著一串碧玉。

白夢溪沒有過多的留戀,反而毅然決然地走得更遠。不知不覺他就走到了溪邊,樹杈伸出了頭禿禿的枝丫,紅透的梧桐葉飄落在水中,成為魚兒嬉戲的木筏。

他蹲下身去,捧起一泓混合著泥巴的溪水,隨后又緩緩放下。他看著夜色中那個極不真切的自己,一張平常的圓臉悄然浮現。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像失去所有力氣般癱倒在長滿蘆葦桿的木墩邊,任由雙手垂落。

他似乎聽見有人在喚他的名字,一聲聲是那么的急切:白竹——白竹——。

白夢溪猛然站起身來,尋覓著躲藏在森林中的聲音,可四周除了他再無一人,這茫茫四野仔細望去,只有剛田埂中捕完魚振翅欲飛的牛背鷺鷥,它流線型的身影驟然掠起,似嘲諷般朝地上無措的白夢溪歡快的叫著。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他眼前一黑,便倒在了鋪滿倒塌的蘆葦地里,他的指尖似觸碰到灘涂上冰冷的泥,渾身直打顫栗,沒過多久,他便昏迷不醒。

潔凈的病房里,心電圖機滴答滴答有規律的跳動著,旁邊的木椅上,有吃到一半放在保溫杯里冷卻的肉丸湯,還有凋謝的手捧花以及腐爛的果籃,睡椅上的男人只蓋了件衣服,頭歪在一角正呼呼大睡,他的雙腿耷拉在睡椅的踏腳處,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透露出他的淳樸,就包括九十年代的大背頭,黝黑的皮膚和泛著油光的面容,兩頰殘留的淚痕、完全遮掩不住的黑眼圈。

病床上的年輕小伙動了動手指,機械似的眼珠轉了轉,他看到的第一眼并不是地上的一大堆行李,而是粉刷后天花板,嗆到人流眼淚的消毒藥水味。

這種味道他已經很久沒聞到了,要不是精裝的現代建筑,擺在顯眼處的熱水瓶,不然他現在還以為還立在船頭,乘著醉意放肆給船夫老六倒酒。

對了!老六呢?

還有打他手板的夫子,每天不省人事的阿爹……

或許是有了意識,讓他一下心臟加快。

監控里空蕩蕩的走廊里,多出了一個披風衣的長發女子,她手里拿著玻璃杯,走向白竹的病房時,腳步放輕了很多。

她也顯得特別憔悴,瘦削的棱角幾乎沒有一絲贅肉,看到躺在病床上插著呼吸機,打著吊針的白竹有了清醒的痕跡,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連忙搖醒睡椅上那位兩鬢斑白的男人。

“孩子他爹,快起來看。”

男人和女人紛紛湊到身邊,仔細觀察白竹的細小動作,最開始是挪動著捂到發臭的被子,喉嚨里發出嘶啞的拉扯,呼吸機里的水霧變得濃厚,他抖動著肩膀,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

他們驚喜地抱著對方,發出了類似動物的低吼,其中一人便松開手來,走出門外去喊導診臺的護士,護士叫來了主治醫生,他披著白大褂,口袋里還插著支圓珠筆。

他打量著病床上的年輕小伙,拿工具檢查了一番,最后把兩人拉到門口,用極其鎮定的聲線說道:“他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等病人情緒穩定了,再轉入普通病房。”

女人捂著嘴喜極而泣,而男人緊緊捂住她的肩膀,不讓她因過度興奮而往后一仰。

主治醫生又叮囑了倆夫妻幾句,他們細心傾聽著,生怕漏掉什么。

男人的眼睛里遍布著紅血絲,說明了兩人為了日夜照顧孩子,采取了輪班值守的方式。他很心疼妻子,又不忍打擾孩子休息,只好扶著女人坐在木椅上,給她倒了一杯溫開水放在茶幾。

秋風悄無聲息的撥弄著窗簾,而冰冷的病房里是一家人溫馨團聚的畫面。誰也不知道,風翻到的那一頁,是父母翻閱了無數遍的日記本,這里面記錄白竹前半生的坎坷:有背起行囊離家出走的決絕,也有背著父母深夜選志愿的不易,更有寫在最后的理解。

“白竹,雖然我和你爸爸一直不贊同你選擇自媒體這個專業,認為沒有前途,只能在路上漂泊的日子不穩定,聽你們策劃說,你拍得很不錯。經過這一次,我們對這個行業有了更深的了解,希望你也能敞開心扉跟爸爸媽媽多聊聊。兒子,你快點醒來吧,沒有你的世界,爸爸媽媽真的很難堅持下去。”

白羽在弦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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