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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觀魚

羨魚

潮濕的梅子雨還在嘩嘩下著,經(jīng)年發(fā)霉的屋子亟待修葺,破爛的茅草屋漏了一大片。屋外路邊的墻角瀕臨塌陷,甚至還出現(xiàn)幾道裂縫,路邊的青石巷,入目滿階映簾的苔霜,蒼梧幾點枯萎的落葉因風(fēng)席卷,靜默立在雨中的掃帚,承受著一個人的孤寂。

屋內(nèi)下著綿綿的小雨,云鬢高綰的女子一身翠色七重錦繡玲瓏紗衣,碧玉簪和玉步搖兩相映襯,白玉珠花點點華光。衣領(lǐng)微窄,露出雪白纖細(xì)的脖頸,嬌顏白玉無瑕,猶如凝脂。羅衣刺繡著幾株半枝蓮,整個人從內(nèi)到外都雅到極致。

她此刻坐立難安。

一個側(cè)臥在胡床,手里握著湯婆子,全身用多層衾衣裹住,他半闔著雙眸,額頭上竟冒出了幾滴細(xì)密的汗珠。

他雙拳緊緊握緊膝蓋,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他的臉色比稿紙還要蒼白,劍眉擰成了兩條毛毛蟲,肌膚像附著在骨肉般,凸出的喉結(jié)異常明顯,本來就弱不禁風(fēng)的司徒企,此時他控制著膝蓋的力度,正承受著“頭懸梁錐刺股”的疼痛。

汗水已經(jīng)打濕了他的大氅,雨水沿著瓦當(dāng)放肆淌水,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三公子,要不要找個郎中看看?”

司徒企一直極力勸阻余清婉,要不是下暴雨,林間泥濘的小路崎嶇難行,也不會拖到這個時候。

他擺擺手,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不用了,都是老病,雨停了就好。”

“可是……”看著司徒企疼痛難忍,余清婉守在門口,徘徊不定。她咬著殷紅的貝齒,雙手緊緊攢成一團。

司徒企清楚地知道,余清婉的擔(dān)憂遠(yuǎn)勝過他。

“哎,不行。”余清婉看不下去了,捻起自己的紗裙,撐起雨傘就往外面沖。

司徒企還未能開口,卻見油紙傘模糊了遠(yuǎn)景,朦朧中一道倩影消失在雨中。

離山下的小鎮(zhèn)大概有一刻鐘的腳程,余清婉便小心翼翼地避讓著水洼泥坑,挑平坦的石子路走。

背后的竹林里,幾十名戴著緯紗的黑衣人兩肋插刀,堅毅地佇立在雨中,他們緊盯著那個尋常到不能到再尋常的屋子,仿佛在等待某個德高望重的人到來。

“參見王爺。”襯丹纓的暈?zāi)C緞,右系上好的香囊,他的星眸里流轉(zhuǎn)著少年老成,也有些暴戾恣睢,身上披了件狐裘制成的大氅,他朱唇微啟,氣質(zhì)已驚動眾人。

“我說過,在外要叫副使。”熟悉的聲音如同烙印刻在眾人的心底,眾人只覺他沉郁壓抑,當(dāng)真不愧是北值州最年輕的南院副使。

“是……副使,刺殺楊泰的時間已經(jīng)定好,不知副使何時進京?”

他嘴角微微上揚,玩弄著手中的扳指,漫不經(jīng)心道:“不急,夷離畢院郎君這個寶座也該換人了,不過現(xiàn)在未到火候,帶那狗賊放松戒備時,再動手也不遲。”

底下的人雙手抱拳,其余人也無他爭議,一個個贊同道:“副使說的極是,那副使大人,山下的姑娘如何處置?”

他抬起惺忪的眼,面無表情:“這是你們的事情,與我無關(guān)。”

他的語氣有些不耐煩,黑人齊身作揖:“恭送副使!”

一把油紙傘倏然掉落,建起一地泥垢。

“司徒企,你安敢騙我?”余清婉的悲傷來得毫無預(yù)兆,她的眼角劃過兩行淚,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司徒企回眸一瞥,灼灼的目光凝聚在一人身上。

他正欲解釋,余清婉卻將視線落在司徒企的膝上,見他安然無恙,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了。

余清婉跟明鏡似的,淚珠子卻控制不住往下滾落:“司徒企,我好心替你尋藥,沒想到你卻躲著我,村里莽婆告訴我,山下的醫(yī)館皆已關(guān)門,起初我還不信,而現(xiàn)在我卻明了,一切只是你設(shè)好的局。”

明白山下的郎中閉門不出,明白你裝病的緣故了。

從始至終,她才是真正的笑話。

余清婉自嘲道:“我以為世上真的會有英雄救美的傳說,那次我被刺客追殺時,他們留下了一枚御靈箭,我猜在你身上,一定也有一枚吧!”

她既已認(rèn)定司徒企是幕后之人,他無可推脫,上次的事情的確與南大王院有關(guān),他作為副使,確實也有牽連于她。

“副使……”背后的神助攻補刀。

司徒企的心狂跳不止,他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的過失,由此眉目間卻流露出無奈的神情。

“清婉……”這一聲清婉喊得心力交瘁,他把所以的愧疚都寫在臉上,依舊沒能換回余清婉的原諒。

余清婉踉蹌了幾步,抹去眼角褪盡的淚花,加緊步子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而司徒企杵在風(fēng)中,黑衣人面面相覷,表示替副使惋惜。

入秋的寒風(fēng)席卷著整個小鎮(zhèn),黑衣人們一時無法趕回京畿,只好暫留在茅草屋附近。

司徒企坐在門檻,片刻未動涼透的茶水。天色稍晚,倦鳥紛紛棲息于山林,司徒企聽著竹林里鳥雀嘰嘰喳喳,手指輕輕摩挲著遺棄的油紙傘,思緒萬千。

怎么還沒回來?不會要歇在荒山野嶺吧?

正在司徒企惆悵時,底下的人卻耐不住了:“副使,要不要兄弟幾個去找找那位姑娘吧?”

黑衣人見主子心系那位姑娘,猜測出兩人關(guān)系匪淺,準(zhǔn)備動身去找,司徒企一把攔住了他,眼神陰鷙:“我親自去!”

眾人捂著嘴偷笑。

司徒企瞟了為首的黑衣人一眼,頓時鴉雀無聲。

清冷的大街上,即將殆盡的火折子在宮燈內(nèi)輕輕一吹,凝結(jié)的霧氣彌散在空氣中,狂妄的寒風(fēng)陣陣襲背,每家每戶傳來雞鳴狗吠的叫聲,孤零零的一彎明月蒙上最神秘的面紗,羞怯地藏在浩瀚星河。

偶有寒窗夜讀的書生還在借月光看書,街上就連個更夫都沒有,只有幾個酒徒,喝個酩酊大醉,跟扶不起的爛泥一樣癱倒在別院的墻角。

余清婉環(huán)抱成一團,待在錯綜復(fù)雜的巷子口,一時無所適從。

依稀還有賭鬼擱淺的夜市,黑衣人披著緯紗,舉著熹微的篝火,在不敢驚動村民的前提下,逐個尋找余清婉。

司徒企派了四方的人,卻一無所獲,他也不敢高聲語,急得像油鍋上的螞蟻。

“找,繼續(xù)給我找,我偏不信這個邪了,一個小丫頭片子能去何處歇腳!”

司徒企的語氣多了決絕,凌冽的寒氣逼得直打哆嗦,過境的風(fēng)將兩旁的小樹吹得東倒西歪。

他到了某個轉(zhuǎn)角處,喊得面紅耳赤,累得喘不上氣時,忽然看到一個身影。

“清婉!”他放慢了腳步,余清婉接受到信號后,不自覺放松了戒備。

司徒企朝她大步流星地走來,正好迎合了余清婉熾烈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有多擔(dān)心嗎?大冷天的,下次還往外跑嗎?

他二話不說堵住余清婉的朱唇,肆無忌憚地吻上去。

味蕾異樣的新鮮,一種特殊的電流傳遍全身,余清婉腦子一片空白,快要墜入到這場盛宴中。

她閉上雙眼,享受未知的冒險。

司徒企過了很久才松開她,余清婉的耳朵紅得滴血,臉上暈開了一抹緋紅。

彼此的氣息相互牽制,兩個人始終保持著不明的曖昧。

接下來如同潑了一盆涼水,司徒企不帶臟字劈頭蓋臉地罵道:“小丫頭這么晚出來跑什么,萬一被歹人擄走怎么辦?好歹也是摽梅之年的姑娘,就不知道設(shè)身處地保護自己,要不是我來尋你。你還要躲到什么時候?”

余清婉懵圈了,明明是他欺瞞在先,怎么變成了像是一個累贅?

她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司徒企消了怒火,似乎并不想刺激到她,溫言細(xì)語一下就砸下來了:“我錯了好不好?我并非那是刺殺你的人,只是朝廷的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難免會傷及無辜。”

余清婉吸了吸鼻子。

司徒企把身上的大氅給她蓋上,攔住她的肩膀,對她說道:“給我一個機會,回去我一定與你講明原由。”

余清婉楞楞點點頭,就這么和司徒企消失在轉(zhuǎn)角。

白羽在弦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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