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里先是播放了一段昨天在商場三人坐在玻璃屋里，路人輪番上去貼便利貼的畫面。然后是工作人員收集便利貼封存，全部帶到一個小屋子里倒在桌上。粉色是趙也的，綠色是徐健的，藍色是錢坤的。

宋星語出聲提醒：“以下都是大家對你們的第一印象。看看和你們預期的一樣嗎？”

工作人員隨機抽取，一個個念出紙條上的評論。

“二次元肥宅，一身豬油。

“邋里邋遢的loser?！?/p>

“熊孩子。”

“塌鼻子，長太丑?！?/p>

“幼稚的小學雞。”

“眼神很兇，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p>

“長相普通，很文靜。”

“小小年紀穿超短裙，婊?！?/p>

“染金毛的非主流?！?/p>

“一看就是廢柴，社會渣滓?！?/p>

“沒自信，裝深沉?！?/p>

“白化病人?！?/p>

“大男人涂娃娃，娘里娘氣?！?/p>

“徐健家里有錢，仗shi（勢）欺人?！?/p>

“趙也看著悶聲不響，其實嫉妒心重，殘害同學。”

“徐健是討厭鬼！喜歡欺負同學，總是打人！”

“不叫的狗咬人最痛。”

有些點名道姓，很具體的評論來自趙也和徐健的同學，指責他們平日里的行為。更多是來自陌生人，而陌生人的評價里，居然有80%是負面評價，僅憑他們一個行為甚至一個眼神就給他們下定義，說出各種難聽的話。

錢坤看完視頻，騰地從位置上站起。身后的高腳椅砸在地面上發出砰一聲響。他滿臉怒容，雙手捏成拳頭。

“胡說八道！一群神經??！他們認識我嗎？就胡說八道。有本事站到老子面前說，一群匿名的縮頭烏龜?！?/p>

徐健之前還笑嘻嘻的，看完視頻直接哇一聲哭出來，手腳并用從高腳椅上爬下來，去拉會議室的大門。大門被從外面鎖上，他哭著拍門，“爸爸媽媽，我要找我爸爸媽媽！你們都欺負我。”

最淡定的當屬趙也。雖然她臉上的假面笑容已經消失不見，但好歹維持著風度?！斑@個實驗結果我不信。一面之緣，哪來這么大的惡意。你們在這上面做了什么手腳？這些紙條根本就是你們自己寫的吧？”

“是路人寫的，我們全程有錄像?！逼聊缓蟮乃涡钦Z笑了笑，“不過你很聰明，我們確實是動了點手腳。但只在你身上。我們派了20個人偽裝路人率先在你的屋子上貼了差評，后來的人看了評論，也對你留下不好的印象?！?/p>

“為什么這么做？”

“你表現得太好了，幾乎可以說無懈可擊。如果只認識你這三個小時，大概都覺得你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不過你放心，我讓人寫的‘假評論’也都是你真實做過的事，不算冤枉。嫉妒心重，殘害同學，心機深沉，好像都沒說錯。”

這下再遲鈍的人都聽出貓膩，趙也的眉頭擰在一起，錢坤忍不住朝大屏幕扔出一個礦泉水瓶，“你到底是誰？別在這故弄玄虛！”

“應該問問你們自己到底是誰？錢少爺，月野小兔，天民區最靚的崽?！碑斎说木G湖ID被念出來，有什么東西在趙也的腦中炸裂。

“你是為了戴萌萌？”趙也徹底繃不住了，“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為什么老針對我們？她是自殺的！”

屏幕后的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在大屏幕上播放起一段有關戴萌萌的視頻。

開頭是戴萌萌與家人在雪地里奔跑打雪仗，戴萌萌在學校和趙也在埋頭討論作業，戴萌萌作為元旦晚會主持人在舞臺上大放異彩。

然后是一張她的綠湖個人簡介截圖：“我叫萌萌，喜歡寫文，二次元，交朋友。希望大家喜歡我的文！不喜歡也沒關系，認識就是緣分，做個朋友好不好？(～￣▽￣)～”

對于不認識戴萌萌的錢坤和徐健而言，現實生活中的她是與他們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戴萌萌。甚至在趙也的記憶里，萌萌也早就被扭曲成另一幅模樣。她不記得她們曾經的要好，也忘記萌萌的善良可愛。

在這樣鮮活的畫面里，大屏幕突然變黑。萌萌之前收到的所有的私信粗體白字，一條條，一句句像雪花一樣鋪面而來。辱罵，詛咒，各種惡意的揣測，其中不乏三人的留言。當這些惡言惡語如泰山壓頂一樣襲來，三人終于感受到言語令人窒息的力量。

是他們挑起了這場網絡暴力，他們參與，狂歡，助紂為虐，害人而不自知。

結尾是一張QQ群的聊天記錄截圖，萌萌說：“我想死，我準備了一瓶百草枯。”

月野小兔：“我們哪個不比她活得痛苦。她憑什么拿死來綁架我們？寫得爛還不讓說了？”

錢少爺：“@戴萌萌所以你到底死沒死啊？別又是自導自演在那博同情。沒死我不介意去幫忙送你一程?！?/p>

天民區最靚的崽：“哈哈哈。死得好，今晚開香檳慶祝！早該去死去死去死！”

三人看完后都沉默了，他們甚至不記得自己說過這樣惡毒的話。裹挾在大多數人虛偽的正義里，他們肆意地釋放著惡意，絲毫不覺得愧疚。

可當他們的所作所為單獨被拎出來時，沒有一個人敢直面自己做過的事。

宋星語終于從幕后走到他們面前，她先給三人一人一個裝著500元現金的信封。“這是你們的志愿者酬勞?！?/p>

趙也冷笑一聲，“不如說是精神摧殘的補償金?！?/p>

“憤怒嗎？沮喪嗎？感到不安嗎？是不是想和全世界解釋你們不是這樣的人？當初萌萌所遭受的是比你們強百倍千倍的壓力。你們曾是這千萬分之一，口口聲聲說著自己的無辜，怎么輪到自己就受不了了呢？”

徐健早就哭得滿臉鼻涕眼淚，他拽著宋星語的衣角懇求：“我錯了。姐姐，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愿意跟戴萌萌道歉。你帶我去見她?！?/p>

錢坤還想為自己狡辯，但明顯的底氣不足，“我又不認識她，無冤無仇，只是口嗨附和一句。至于設這么大的套嗎？”

“對啊。你只是說了一句不好聽的話，他只是跟著附和了一句。你們都沒想到這么嚴重的結果，只不過就是這一人一句，最后變成了殺人的利器。在這匿名的網絡世界里，你們‘殺人’，然后你們‘被殺’?？v容這樣的風氣，誰都可能是下個受害者。你確定還想這樣錯下去？”

錢坤沉默了，大概是想到那些罵他的惡評，他說不出口狡辯的話。

“她是自殺的……她是自殺的！”趙也口中喃喃地重復這句話，像在說服自己。

宋星語站在她面前，以身高優勢居高臨下看著她，步步向前緊逼：“所有自殺的人都是被很多人一起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