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看著自己被剁成一塊一塊，再剁成了泥，包上了面皮，下了油鍋，進了烤箱，最后進了了別人胃。

露露覺得自己在做一場夢，又長又恐怖的夢，直到一個奇怪的男人站在她旁邊，問她想不想報仇的時候，她才憶起自己被人殺害了，好像之前沒有感受到疼痛，現在有了知覺。

脖子好疼，流了好多血。

露露下意識捂住了自己脖子，好像這樣能減少血液的噴射。她忘記了自己只是一個魂魄，沒有知覺，也不會流血。張先生就站在她旁邊，問：“你想看看那個殺害你的人嗎？”

“我出不去的。”露露說，“大概是因為在這里被肢解的緣故，我只能呆在這里。”

這是一個很大廚房，有一個很大很舊的桌子，上面是日積月累的刀痕，深淺不一。露露就是在這樣的地方看著自己被砍成一塊一塊的，一開始她還試圖阻攔過的，但是她手觸碰不到任何東西，她想逃離這里，卻連那扇門都走不到。像是被釘在屠桌上，被迫看著自己從一個人，變成一堆肉泥。

張先生伸手摸了摸她頭，“沒事，我可以幫你。”

露露神情有些哀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是誰，為什么要幫我？”

露露變成靈魂之后，總感覺自己記憶在快速流逝，如果她不努力回想，就要忘記自己是誰了。

“我是時間的使者，是你讓我來到這里的。”張先生想想自己說的也沒錯，因為那個直播，他才會出現在這里。

接收露露愿望原本是妖妖的工作，但是白先生說永生茶館要來新人了，到時候大家都要到場。妖妖在別的地方任務未完成，而他又剛好在這，這個任務自然而然的落到他的頭上。

永生茶館的要團結友愛，嗯，他很團結友愛的，只不過下次從妖妖那里多拿點錢就好了。

張先生的話，讓露露陷入了新一輪的沉思，她感覺自己已經不太能思考了，想著想著她就忘記了。張先生也不催促，只是靜靜陪著。直到李遠拉下餡餅鋪的卷門，眼睛陷入短暫黑暗，又復明了。

白老先生說過，人的靈魂在短時間內迅速遺忘自己，是因為和這個世界聯系不深，或者沒有太大牽掛和怨懟。那些能夠在世間久留靈魂是因為還有未完成的心愿，待到心愿了結之時，靈魂終將散去，此后世間再無她的存在。

露露的情況很特殊，張先生也還沒有弄清楚，按常理來說，露露是他殺的，而且還被分尸了，怨氣很大才對。但是露露好像并沒有對殺害自己的人表現出很大的殺意，也沒有轉嫁這些悲憤的情緒到無辜人身上。怨氣和殺意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你想報仇嗎？”

張先生話讓露露陷入了短暫的迷茫，她好像并沒有太大意愿去復仇。就像是她呆在這里，知道自己出不去，也阻礙不了別人對她的尸體進行肢解一樣，她選擇了在一旁看著，不做無畏的掙扎。

從一開始恐懼，到漠然，只需要短短的半小時。然后露露覺得自己記憶已經慢慢的在消退了，剛醒的時候她還能想起自己爸媽的樣子，現在她已經只能想起模糊面容，估計再過一會她就會連爸媽都想起不來了。張先生的提問，并沒有得到回答。

露露也不清楚自己想不想報仇，畢竟已經死了，死了就不會有生存煩惱，親情的羈絆很快也會消散。據說人死后，靈魂在世間停留七天，七天之后就下地獄，接受審判，然后受刑或者輪回。復仇好像也沒有特別的重要，畢竟殺害她的人，終將為自己罪行買單。

可是露露也不記得自己死了幾天了，她睜眼的時候就呆這里了，時間好像很漫長，漫長到她只記得被肢解那段記憶。又好像很短暫，因為除了這些，她什么也不記得了。

等到李遠回去休息，張先生就直接帶著露露一起溜進了他家里。原本李遠是看不見露露的，但是有了張先生這個媒介，李遠想不看見都難。

李遠本來心里藏著事情，這幾天睡得不踏實，睡意朦朧間就容易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而張先生非得給他還原一個現場，只是原本躺在案板上的是露露，卻變成了李遠，就這樣上演了自己殺自己一幕。李遠雖然是一個賣餡餅的，但是他經常自己殺豬，也稱得上是半個屠夫了。

殺生多了，戾氣自然就重了，自己看自己都覺得面目可憎。

——

時間過得很快，露露的死在網上不斷發酵，兇手卻遲遲未找到。經過警方多方調查發現，露露人際關系很簡單，從來都沒有得罪什么人，生活也不是非常好或非常差，丟在人群里，屬于是找不見的一款，仇富是不可能了，仇殺的話，好像近期沒有得罪人，以前也沒有特別仇恨她的人。

同學和朋友都說她比較佛系，屬于不爭不搶的那一掛。

不過警方還是從她父母口中得到了一些信息，例如，他爸失業很久了，還牽扯了一起銀行有關案件。經過顧言調查當時被牽連開除的職員李明一，近半年沒有找到一份工作，顧言還查到近期李明一有進出露露這片小區的記錄。

小區門衛解釋，李明一是新來的戶主，就住在A棟的403號。顧言從露露房間看過去，正好對上A棟403號客廳，也就是說，李明一能在自己家客廳里看清露露房間。案發那天，露露窗戶是開著的，窗簾也沒拉上，他就能確定露露在家里的位置。

只是顧言沒有弄明白他是怎么進入露露家，而且現場沒有一點除了露露和她朋友以外的陌生痕跡。他就好像憑空出現，又消失了一樣。露露當晚直播，他看了不下十遍，從有人發彈幕說，有一個黑影過去了，到露露被殺害，剛好是37分鐘，再到兇手清理現場，警察到達現場中間只有15分鐘。也就是說兇手殺完人清理現場到離開，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鐘時間。

從直播的錄像看，兇手離開和警察到達，是同一時間的。但是為什么沒有遇見呢？

他們甚至沒有在樓道，走廊，電梯里看見。就連值班的監控室里，也沒有看見兇手離開畫面。兇手就這么帶著尸體人間蒸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