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送出了皇宮,底下伴了許多年的琉璃器皿被留在了皇宮。而我換上了一個陶瓶,被一個養花的老翁所接納。
他院子里花草有許多,它們日日受著日光蘊養,葉片翠綠,脈絡分明,枝葉肆意生長,好不快活。哪里像宮里,總是被人修剪,向著別人喜歡的模樣生長。我很期待在這里生活的時日。
老翁是一介花農,平日里就給院子里的花草松土,澆水以及施肥。到了某些特定的時間,便會有人來收花。我也只是在暖風中伸展了一下枝葉,便被看上了。我和昔日的一些伙伴一起坐上了一輛馬車,遠離了那一處幽靜院子。
我們被送到了花市的攤子上,來來往往許多人。有的人穿著光鮮亮麗,腰間掛著的玉扣隨著人兒的走動輕輕晃動,有的人衣著普通,臉上的笑容卻又那么愉悅。街道不遠處走來一對主仆,她們衣著素樸,較為年輕的那個姑娘眉宇間始終帶著些憂郁之色。她們將我買了下來,帶回了家中。
原來年輕的那個姑娘出身清貴門第,年長的女子是她的乳娘。當年姑娘的父母為她許了一門親事,卻并沒有告知姑娘,本來想等到一定年歲再告知。卻不曾想,姑娘與一個普通書生兩情相悅,私定終生。姑娘被書生甜言蜜語所蒙蔽,自毀婚事也要和書生一起。姑娘的父親對她失望透了,和她恩斷義絕,從此不再往來。而她的母親因為教女無方,被逐出了門。在那之后不久,她的母親便以無顏于世,自絕于家中。
起初,她剛嫁給書生時,書生對她百般體貼,粗活一律不讓她插手。乳娘沒勸動她,只好隨她而去。到了后來,她漸漸發覺書生并不是良人也遲了。她的嫁妝被書生敗光,書生也棄她而去。從前的甜蜜歲月,仿佛是一場夢,只有乳娘陪在她的身邊。
乳娘會的女紅有許多,姑娘想學,她便教給了姑娘。姑娘原本纖細白嫩的手慢慢也有了生活的磨難,原本不諳世事的姑娘也懂得了何為生活。乳娘總是慈愛地看著姑娘,教她如何適應平凡的生活。而我在一旁見證姑娘的成長。她不再那么天真,漸漸能夠獨當一面了。乳娘的身子骨卻越來越差了,后面更是沒日沒夜的咳嗽。
她們開了一家紡織房,里面有很多織品。但我最愛看的是姑娘做的扇面,她那店鋪中最多的扇面便是圓扇扇面。扇子形狀多樣,有長圓、葵花、梅花、六角樣式的,而扇柄材質更多為竹木,有些扇子尾部還加了扇墜,流蘇之類的裝飾物,看上去格外地精致。
她們的生意越做越起色,一切本來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乳娘卻撐不了許多時日,留下了她一人。
她強壓心頭的悲痛,將生意繼續做下去。后來,或許是上蒼憐憫,讓她遇到了一個可以許諾一生的良人,她嫁給了那個人,并為他生下了一兒半女,面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某一日,她陪著閨女買衣裳時,在東街遇到了一群乞兒,那些人卑微地舉著飯碗向過路的人祈求施舍。她認出了其中一個瘸腿乞兒,正是當年那個書生。當年書生離開她之后,又風光了一段時日,后來迷上了賭博,敗光自己所有的錢財,被債主打成了殘廢。見到那人的下場,她埋在心頭多年的郁氣似乎散了一些,她在我面前感嘆道當年自己的眼光確實不太好,才會看上這么一個乞兒。
她的繡技精湛,開的紡織房生意甚佳。夕陽落西山,橙紅的霞光彌漫了整個天際,各家炊煙四起,她也離開了店鋪。我環視著身邊的繡品,攏了攏枝葉,將要入眠。卻有人惡意放火,妄圖燒了店鋪里那些繡品。我被煙嗆著難受不已,看著身邊繡品染上的火星,我更加難過了。我試圖撲滅火星,卻無可奈何。烈焰慢慢燒到了我的身上,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許多百合,它們有的懸掛在墻上,有的躺臥在案桌上,有一骨節分明的手執著筆,在一片空白上勾勾畫畫,又一株百合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