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學校要求，老師批卷速度飛快，到放學已經(jīng)完成幾科。
“星夢，可以過來一下嗎？”莫子辰站在她的桌邊問。
顧星夢抬起眼皮看他，眼神里的冷漠讓他不寒而栗。
她跟著莫子辰來到離教學樓較遠的一塊空地。她保持與他隔開三米距離，雙手環(huán)抱于胸前，淡淡地看著。
“昨天...”
顧星夢眼神又冷下幾分，歪頭看他。
“昨天是我太沖動了...那些話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她平淡開口：“我沒生氣。”
“好，好，沒生氣...”莫子辰穩(wěn)住她的情緒，試探道：“你的手還好嗎？班上有藥水...我可以幫你。”
他上前一步想查看傷。
顧星夢跟著后退一步：“不用。”
她的視線在莫子辰手背上的傷略過。
刺猬的防御陡然收起。
對于星夢這種人，寧愿自己萬劫不復也不愿意讓對方受到一點傷害，更別說是自己造成的。
把光全給了別人，自己沉淪在黑暗里。
多么愚蠢！
“星夢，你說的對，我不了解你。”他大步向前邁進一步“所以，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了解你。”
“不會再出現(xiàn)那樣的情況了，相信我。”
顧星夢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沒打斷他也沒后退，她冰冷的目光被點點銀光遮住。
“但是，星夢，你也說錯了。”他小步挪動“影子不是本體，我告訴你在我眼里你是什么樣的...”
顧星夢心頭一顫。
“是善良熱情的，是單純無暇的，是細心體貼的，是努力頑強的。”
“這么好的一個人不應該只是這樣...星夢，別躲著我，我可以幫你。”
顧星夢看著他一步步靠近，開始感到不安，她小步往后挪：“你...你等一下，等一下。”
莫子辰停下腳步，溫柔地看著她。
“那個...我...我...”
我沒有生氣，是真的沒有，更沒有故意躲著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對你而已。
她其實想告訴她，但長期以來無處訴說，只能打碎牙和血一起吞下。顧星夢已經(jīng)逐漸喪失向別人吐露心聲的能力。在長期被人忽視的環(huán)境下，她的語言表達能力也變得很差。
“我...”顧星夢急得煩躁“我是...我...”
她深深吸進一口氣，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對不起。”
為什么每次都是這樣？說不出來，說不出...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星夢沒有吭聲。
“這里冷，別站著了。”莫子辰走到她身邊“走吧。”
顧星夢抬起頭，笑了。
“那個...”星夢指著他的手。
“沒事，一點小傷。”他看向星夢的手“倒是你...能給我看看嗎？”
顧星夢把手縮進袖子里，搖了頭。
莫子辰知道她還沒有接受自己，她太倔強又太脆弱了。
“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走。”莫子辰說著跑進教室。
“不...用了。”星夢還未說出口他就跑了。
她看向教室，心里糾結(jié)萬分，清澈的眼眸中化出一層薄霧：對不起。
莫子辰笑著走出教室，跑到約定的地點。
樹葉在東風的包裹下?lián)u曳，冬天的常青樹不如春天樣柔嫩，不如盛夏涂了油般光亮，那是生命里最后一次美麗。
顧星夢走了...
莫子辰攥著拳頭站在暮色里。
剛到地鐵站，顧星夢才發(fā)現(xiàn)地鐵卡找不到了，猶豫之下還是拔腿跑回學校。
可是，把抽屜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
顧星夢攥著五元錢：這下完了...怎么辦？
……
“爸，我地鐵卡不見了。”
“地鐵卡都會掉？！怪不得成績這樣，一樣的粗心大意，三心二意！”
“你看你這個數(shù)學，怎么起不來嘞？初中不還是很好的嗎？叫你問老師，問老師，問一下會怎么樣？初中是這樣，高中還是這樣。你是一點都沒變。”
“問下題這么難？會就算了，你是不會。D?，D?，你曉得這是什么等級啵？！A，B，C，D，E，倒數(shù)第幾！天天在做些什么，做些假努力，做給誰看？！”
星夢眼里的淚水蓄滿，她咬著牙，一股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做些假努力，做給誰看？！”
我是成績差，但你不能說我不努力！
她努力控制自己顫動的肩膀。
“哭什么？你還好意思哭！”
顧星夢抬起頭，淚水之下的眼神變得犀利，她用顫動的聲音說到：“一張卡，你...至于嗎？”
他看著自己的女兒一時啞語，半響后不耐煩道：“死過去，死過去，要哭到外面去哭。”
“你還有理了，你是不是沒問老師...還有臉在這哭，我看你明天總分多少。給我滾遠點...”
顧星夢扭頭走出家門。
外面飄著細雨，刮著冷冽的風，輕而易舉把人的體溫帶走。
星夢只穿著一件藍色襯衫校服和一件薄無袖背心。
她在樓下來回走動，借著昏暗的光線任憑淚水流下。
冷風打在她的臉上，凍紅的雙手上，打顫的身體上。
但為什么會感到熱呢？
真的好熱。
憤恨的火焰終究被吹熄，單薄的衣服阻擋不了熱量散失，顧星夢的身體開始變冷。
她的手已經(jīng)凍僵，和她的心一樣變得冰冷。顧星夢第一次感到凍徹心扉的寒冷，是因為心里的溫度喪失。
她拿起口袋里的手機，在那一瞬間，有一種沖動，強烈的沖動幾乎讓要星夢按下?lián)艹鲦I。
但她還是放下了。
“你就這么弱嗎？”
顧星夢慌張心道：“我沒有！”
“那你剛剛在想什么？你想打給誰？顧星夢，你心動了。”
顧星夢攥緊雙手一動不動地站著。
“嘖嘖嘖...怪不得別人把你不當人使，自己還不知道。愚蠢至極！怎么？還想在他面前哭訴一番？在別人面前哭，你這一輩子都是廢物，誰會同情你？！”
她冷得牙齒打顫：“我...是廢物？”
顧星夢輕笑一聲，扯著微笑，語調(diào)上揚：“你以為你是誰？”
“夢兒，夢兒，快回家吧。”
顧星夢轉(zhuǎn)頭看見母親站在樓下。
上一秒眼里的嘲笑和犀利立即消失無蹤，滾燙的淚水代之，鼻尖泛起酸澀。
她朝母親大聲說：“你走吧！”
風撲打在星夢的臉上，將她的聲音打散，纏上苦澀的委屈。
“夢兒，你不要聽你爸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這么多年，我忍了他這么多年都過來了。”
“你只要再忍一兩年，就能考上大學離開這...快回家吧。”
“誰想留在這？！”顧星夢大聲喊道“在他眼里，我還不如那三十幾塊錢！”
“說那么多，就是在怨我浪費了他那么多錢。他心疼錢就說啊！說那么多廢話，都是錢。要錢...那就別要我啊！”
“媽...”星夢再也控制不住抽泣“你上去吧...真的...”
“我會回去的...讓...讓我自己待會。”
說到后面，顧星夢幾乎已經(jīng)沒了聲音。
她抱緊自己的胳膊。
冷，好冷...
骨頭里都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