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喂。”電話接通了。
電話兩端的人相對沉默了一分鐘，除了何蘗的那句再沒有其他聲音，但他們誰都沒掛斷電話。
“對不起?！贝廾鞔驍喑聊?/p>
“終于接電話了。”他的聲音沉穩。
“對不起...”
這兩天，何蘗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每次看見屏幕亮起，他的心也一次次感到痛苦。后來干脆狠心把手機放起來，但終究還是騙不了自己。
“你沒錯?！焙翁Y開口“是我錯了，是我讓他們察覺...我沒用，害了你?！?/p>
“和你沒關系，都怪我這時候病了。那些話不該對你說，對不起?！?/p>
“這幾天我也想明白了?！贝廾鞯穆曇魣远ā拔也粫偻丝s了。無論他們接不接受，我都不會退縮了。反正我們本來就沒想過他們會同意，如果有一天真的泄露了...睡大街也沒關系，反正和你在一起，什么都無所謂?！?/p>
“我們不會到那時候。”說這句話，何蘗似乎有種視死如歸的氣勢“到高考，這段時間可能會減少和你聯系。我們現在要做的事，就是順利高考。在那之后我會想辦法賺錢，我們就可以不再依靠他們，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相信?！?/p>
兩人其實都知道未來一定不會如此簡單，但是沒關系，就一起在黑暗里摸索著前行吧！
“你還有臉回來！”
何蘗沒搭理他，自顧自進了房間。不久，推門出來：
“照片呢？”
“扔了?！?/p>
“那是我的東西！”
“你還是我的兒子！我告訴你最好斷了這個念想！”
“憑什么??？這是我的朋友，我的人生！”
何蘗通紅的雙眼死死盯著他，眼里是少年的瘋狂，他不畏懼更不會退縮。
他再一次頭也不回得走出房子。
顧星夢背著包走在學校一條安靜的路上，這里少有人走。
“顧星夢?！?/p>
她心里一顫向后看去，果然是他——李凱鳴。她警惕地看著他，但沒有后退。
他上前抓住星夢的手臂：“這次不跑了，這么想見到我?！?/p>
如果眼神能殺人，那他此刻已經被千刀萬剮。顧星夢強忍著胸口劇烈的惡心，將目光從他的手移到他的臉上，刀一般的眼神看著他。
“怎么不說話，我看你跟你們班上那個不聊得挺好？”
星夢翻了白眼，冷笑一聲，用力掙脫了他的手，斜著眼看他：“下次找地方靠譜點，你是覺得那個攝像頭看不到你還是后面的保安聽不見?”
語氣中盡是冰冷的嘲諷。
不多說一句，她轉身快步走了。過了很久，那雙冰冷的眼神才逐漸柔和。除了依舊洶涌的惡心，仿佛什么也沒發生。
她深吸口氣，推門進家。
“還可以，考得不錯。”父親坐在客廳，對著試卷說。
他的跟前站著顧新。
他扭頭看見：“姐回來了?！?/p>
父親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顧星夢低垂著眼眸換鞋進了房間。
直到手臂的皮膚被擦紅，胸口的惡心才漸漸消退，渾身的倒刺也被捋順。
冰冷的惡意退去，悲哀和痛苦更加猛烈填補。
“叩叩叩”“夢啊，開下門?！?/p>
星夢起身開門，母親蒼老的面容出現在眼前。花白的頭發，滿臉的皺紋，干瘦、傷痕累累的雙手，是幾十年辛勞留下的標記。
可明明還不到五十啊！
顧星夢滿眼悲傷地看著她，心里五味雜陳。
“夢啊，這個卡是我讓別人幫忙辦的，拿好了，別掉了。沒錢了，跟媽說。好了，不打擾你讀書?！彼岩粡執焖{色的卡塞到星夢手里，轉身走了。
顧星夢關了門，蜷坐在地上，手里捏著地鐵卡。
對不起，對不起...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給你的承諾。
盡管這個承諾沒人知道，是顧星夢初中暗自在心里許下的。她想帶媽媽去做一次火車高鐵，看一看家鄉以外的景色，還想帶她到外面吃一頓，還要給她買好多好看星衣服。讓她成為幸福開心的媽媽。
夢，終究是夢，那么渺茫。
“你是不記得了，當年懷你的時候，我挺著肚子還在地里干活。當時不小心摔了一跤，石頭鋒利，把腿劃破了，又不敢亂用藥，所以到現在還留著疤。當時急得喲，就怕你有什么事。好在我們夢兒除了瘦點，特別健康，別人都說你是命大以后有福氣。”
對不起...
下輩子，還是不要當我媽媽，我不配...我就是個禍害。
這個晚上，顧星夢伴隨著淚水疲倦地被拖入夢里。
“她是小偷！”
顧星夢一進教室，就有人以異樣目光看她，小說討論著。但她知道這個“小偷”卻不是指她。
中午回寢，一抬眼就看見沒合上的抽屜。顧星夢心里一疼，默不作聲地走過去把抽屜關上。
“把筆袋還我！”四五個女孩子推門進來。
顧星夢起身看向她們，她們便以厭惡的眼神掃過來，最后看向另一邊的江曉夢。
“把筆袋還我！”站在最前面的女孩重復道。
“我以為是沒人要的...”
“呵，在寢室座位旁邊撿到的，沒人要？我都問了有誰撿到，你怎么不說？！”她怒氣沖沖地說，旁邊的女孩也都向她和星夢投來鄙夷的目光。
“我以為...沒人要?！彼秸f聲音越小“還給你?！?/p>
女孩奪過筆袋把它摔在地上，筆撒了一地：“不要了，誰要小偷碰過的東西！”
顧星夢看著散落得七零八碎的筆，心好像也被摔碎了一樣。
“我的那么多本子也是偷的，還好意思狡辯?！?/p>
“當時還總丟零食，我還以為是老鼠吃了?！?/p>
“這么看我丟的錢包也是你。”
“肯定是，那架子上的書就是我的。”
那些女生氣憤地圍著曉夢的書桌指指點點，時不時有幾道目光也會落在星夢身上。
像在審視犯人。
她們踏著門檻離開了，留下一地被踢得到處都是的筆。
顧星夢蹲下一根根撿起，裝進被丟在地上的筆袋。
“真的不是我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會在我這里。”她沒有加名字，但顯然是說給顧星夢聽的。
顧星夢扭頭看她，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我知道?！?/p>
她知道的。
無論是從那群女生在她眼前打開塞滿零食袋子的曉夢的柜子，還是那件被調換的酸臭的校服，她就已經知道了。
也許那時她應該和那些女生站在一起謾罵她，但是星夢終究無法對那個映象里靦腆羞澀的女孩恨下心。
顧星夢不想傷害任何人。
但也因此，不是友那就是敵。
當同學發現一個成績又差，又不愛說話的顧星夢時，她們的怒氣就轉移了。欺負她當然要比欺負成績還算拔尖的江曉夢簡單多。
顧星夢忍受著周圍同學的目光甚至嘲弄，還要笑著面對曉夢，把她當做唯一的朋友。
當她不選擇加入他們，便被自動選擇加入江曉夢，選擇站在一個班的正義之士的對面。
她早就知道，但還要一遍遍告訴自己“她肯定是有苦衷的”，就好像能緩和內心所有的沖突和痛苦一樣。
她一面流淚，一面微笑。
顧星夢知道曉夢不是朋友，但沒有了她，自己就真的什么也沒有了。
星夢雙手捧上這顆傷痕累累的赤忱之心，江曉夢就把它摔碎在地上，同學再踏上幾腳。她只能一邊微笑，一邊縫補。
原來，真心并不會換得真心。
“不是我偷的。”
“我知道?！?/p>
“她們都不信我。”
“...我信?！?/p>
她確實信了，相信了那個剛認識的江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