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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情場冷笑話

情場冷笑話(一)

“阿貞的男朋友回來了……”

充斥著碘酒氣味的醫生辦公室里,滿頭棕黃色卷發的蔡阿姨打破寂靜,語氣悠長地說完這句話,一邊起身繞過桌子將一份文件遞給坐在窗口正曬著太陽、神氣慵懶的劉阿姨。這位劉阿姨先是用雙手整理下身上的白大褂,接著接過文件,從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支中性筆,草草地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口中隨意地“嗯”了一聲,然后就將文件回遞給蔡阿姨……

晚冬過后,春風又起,萬物強勁滋長。結束長達半個月的公差,居奔開著他那嶄新的艷黃色寶馬M3行駛在回公司的路上。他降下車窗,春風撲面,他也感受到了盎然的春意,內心一陣狂喜。他拿起手機,洋洋灑灑地給自己朝思暮想在醫院做護士的女友李貞德發了這樣一條微信:

“親愛的阿貞,我回來了,今晚咱們到我公寓聚聚啊[羞羞]?”

多時只得到阿貞似怒非怒的回復:“滾[憤怒]!”

車子駛上度假區高架路……有時對男人來說,女人刻意的矜持反倒是把令人心生甜蜜的武器。居奔心中竊喜不已,禁不住朝窗外大吼了一聲,腳下猛地踩起油門。另一邊阿貞給自己的奶奶打了個電話,內心感到羞澀,電話里這樣說:“奶奶,今晚給同事代班,就不回去了。”

電話里傳來奶奶親切的話語:“那你自己買點吃吃,注意安全。”

“嗯好。”

掛了電話,阿貞莫名地沉浸在遐想之中

“阿貞!十三病床沒水了,你去換一下!”

護士長老董的叫喊使她回過神來。

“好!”她連忙收起手機,推起車子前去。

阿貞是上海本地人,家住福樂小區,個頭中等偏上,身形曼妙,學生時代就已勝過無數佳人。她從衛校出來就在這家醫院實習,目前是一名住院部骨科護士,時間已經過去兩年。阿貞為人溫和內斂,工作勤勤懇懇,這些個護士阿姨們都知道她身世凄苦,一直格外照顧她。平時她喜歡看美劇和韓劇,喜歡入睡前刷會短視頻,更喜歡自己親手養大的黑貓貝貝。

居奔則是外地人,家中獨子,外表高大帥氣,言談舉止間卻給人一種憨厚老實的印象。他在上海的一家985院校讀完大學,畢業后也留在上海,目前供職于一家小型IT公司,任職軟件銷售經理,薪水足以讓他在市區的一處繁華地帶租下一套一室一廳。他的父母在老家縣城做著水產生意,收入頗豐,每每電話交談,二老都要商量著給他在上海買房定居。至于二老身家多少,居奔曾大概算了一下,

“差不多等同三輛蘭博基尼Aventador吧。”他曾對自己的同事兼死黨陳浪這樣說過。他喜歡夜里醒起吃點零食,喜歡周末去母校跟晚輩們一起打打籃球,更喜歡去車展看跑車。

當居奔開著車駛入公司大廈的地下停車庫,時光是在下午四五點鐘的樣子,西邊天空的晚霞初現,昏黃刺眼的夕陽在玻璃幕墻上映射。公司在十八樓1808室,按照老板的吩咐,他要接幾個同事今晚一起去往郊區搞團建。當他臉上堆著笑,步伐輕盈地踏入公司的玻璃大門內,公司內部頓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牛X!牛X!”

只見坐在居奔位置旁邊的陳浪帶頭起立歡呼道,其他同事也使勁鼓掌附和。這是間不足三十平米、人數只有六人的小公司,除了老總有自己的辦公室和一間小會議室外,其余人都坐在大廳里的格子間里。眾人此時發出的動靜足以驚動公司老總牛大寶,平日他雖慷慨大方,但不茍言笑,總是板著臉,公司從沒有人見過他拿掉那副金框眼鏡后的樣子。今天他卻笑瞇瞇地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露出上身,格外和氣地做出手勢招呼道:“居奔,你過來一下。”

居奔撇下興奮的眾人,走進老總辦公室正要坐下,牛總已經順手從辦公桌上拿起煙,遞給居奔一支。居奔“唉”一聲坐下,一邊在身上摸索出打火機,可是大腹便便穿著粉色襯衫和吊帶褲的牛大寶已經笑盈盈地將火遞到他面前。

牛大寶和言說道:“這次出差辛苦了,這個項目能投標成功,你確實干得不錯,這樣再給你增加兩天帶薪年假,今晚團建你一定要參加,明后天你就可以休息了。”

牛大寶格外器重居奔,特意將團建推遲到他回來。

居奔回道:“那謝謝牛總了。”

他回到座位上,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還可以再填幾份表格。六點鐘下班,居奔悠哉悠哉地開著車在中環路上向效外駛去,陳浪坐在副駕駛上,啰嗦完了一陣開始歪頭小睡。居奔通過后視鏡看后座三人,人事兼財務麗麗坐中間,正在給寬闊圓潤的臉蛋補妝,兩側的程序員小壽和阿甲正全神貫注地組隊打著游戲。

“兩個呆子!”居奔暗念道。

他們駛往郊區一處常去的露營農家樂,在繁星點綴的夜空下,吃了燒烤、龍蝦和海鮮,麗麗一直在拿著手機拍照,之后又去附近的KTV一展歌喉……陳浪晃動著身體,做出夸張的動作,賣力地唱著流行勁歌,其余人打起節拍,只有居奔安稍感疲憊,靜靜地坐在角落里玩著手機。

深夜方才散場,走出KTV,大家都意猶未盡。麗麗艱難地獨自架著喝醉的陳浪進入一輛出租車,居奔趁站在臺階上趁機打趣道:“麗麗,你怎么能跟公司情圣坐一車呢?危險啊!”

麗麗轉身道:“放心,我就給他送到樓下。”

和同事道別之后,一陣冷風襲來,居奔縮緊身子鉆進車子,趕忙發動汽車,撥打起阿貞的電話……

公寓內,一番云雨之后,阿貞依偎在居奔的胸前,用手撫摸著他的腹部。

“腹肌呢?”阿貞嬌柔地問道。

“早沒了。”居奔回道,而后轉過身從床頭柜拿起煙,給自己點了一支。

“怎么后背有點佝了?”阿貞關切地問,“出趟差遭了這么多罪嗎?”

“沒事,鍛煉幾天就好。”

阿貞轉頭看向床頭柜上放著的三張照片,這段時間居奔出差在外,上面都已落下一層薄薄的浮灰。一張是居奔的大學畢業照,照片里身材高大的居奔站在最后一排同學里的中間位置,當時因即將工作實習而卸任學校籃球隊隊長的他還留著濃密的西瓜頭發型,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鏡頭,偏黃的臉上帶有一絲笑意。另一張是居奔和阿貞在校慶聯誼會上一起上臺跳舞的合照,現在已想不起是誰拍下了這個場面,兩人一邊做著動作一邊相視而笑。最一后一張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的定情之照,照片中的兩人面對面坐在東方明珠上的餐廳內,兩杯紅酒,燭光暗淡,氛圍濃重,阿貞雙手托住下巴,深情地看著看著鏡頭,她和現在一樣留著馬尾辮,表情略顯羞澀,居奔留著蓋眉長發,精神酒脫。現在回想起來,阿貞和當時一樣感到幸福愉悅,她抽出紙巾,把上面的一層浮灰擦去。

翌日清晨,阿貞端著早點放在床頭柜上,一邊叫醒居奔,居奔卻起身一把摟住她親吻起來……吃完飯,他們又在公寓跳起舞來,相互追逐,打打鬧鬧。

“咱倆交往這么久以來,我奶奶還沒有見過你吧?”阿貞坐在床沿系著紐扣發問。

“怎么了?”居奔又點燃一支煙。

“我奶奶想見你一面。”

“這是好事啊,什么時候?”

“就這個周六晚上吧。”

“好。”

在得到情郎保證的回答后,阿貞一把摟住居奔,笑盈盈地趴在他身上。

送走了阿貞,居奔穿上衣服,而后從抽屜、衣服的口袋里搜羅出十幾張厚厚的無用的銀行卡片。他關上房門,按下電梯,這時只聽見樓上的小美在背詩:“一去二三里……”

電梯門打開:“……八九十枝花。”

“呀!小美會背詩了。”居奔道,見到四歲可愛的小美還有一旁帶她的奶奶,他滿心歡喜。

“小美,快叫叔叔。”一旁的奶奶督促道,老人很和善。

“叔叔好。”小美稚聲稚氣,穿著白色小襯衫和粉紅色的吊帶裙,頭上扎著兩根細辯,兩根稚嫩的小手指還在肥潤的小臉旁邊比劃出V的手勢。

“你好……這么乖,一定是奶奶教得好。”

小美奶奶連忙笑著揮手,夸耀且謙虛道:“哪里哪里,天生就乖。”

這是新的一天,居奔開車金融廣場挨家去銀行注銷卡片,這是他之前一直想做卻又沒有做的事情,當卡片全都注銷完的時候,他算了一下,一共取現1199.3元,他打算用這筆錢和阿貞共度一次浪漫的燭光晚餐,又想起早已約好陳浪傍晚一起去購物,只好將約會推遲。現在離傍晚還早,他在市民廣場閑逛,看到獻血車前排起很長的隊伍,于是他也跟在隊伍的后面……夜幕降臨,陳浪才趕來,他身形高大卻虛胖,出了地鐵口看見坐在星巴克店外的居奔就跑了過來,才幾步路,就出一腦門子汗。兩人推著手推車在沃爾瑪貨架間溜達,陳浪從貨架拿下一瓶紅牛,擰開直接灌肚。

“我明天去相親,結婚的時候你來不來?”陳浪一本正經地對居奔說道。

居奔用略帶諷刺的語氣反問道:“你也是想結婚的人?”

陳浪:“怎么了?我爸我媽正催婚呢!”

居奔仰頭說道:“這么說吧,你的愛就像陽光。”

陳浪:“怎么說?”

居奔:“見者有份……花花怎么了?又吹了?”

“那位已經稱得上是我前女友了,我老覺得她不適合我,已經搬出去了,不跟她同居了。”陳浪又說道,一邊舉起飲料,將剩下的半瓶一口氣干了,目光空洞,若有沉思。

“霸占人家貞操那么長時間,這時候才說不合適,對得起人家嗎?”

“你不懂,各取所需!”陳浪不服氣道。

“你說我們從你入職認識到現在,你都談了幾任女友了?”

陳浪認真起來:“在我認識我的初戀之前,我可一回戀愛都不沒談過。”

“那年你多大?”

陳浪支支吾吾:“額……?”

接著改口道:“話說要不改天我們四個人聚聚?什么時候也把你那位牽出來遛遛。”

居奔疑惑道:“四個?哪四個?”

“我,我女友,你,你女友,不是正好四個嗎?”

“這么自信!還沒相親,就把人家當成你對象啦?”

“不是,我現在的女友是芳芳。”

居奔苦惱且憨笑道:“芳芳又是哪位?”

“是我在戀愛交友軟件上認識的,很不錯,膚白貌美,身材火辣!”

“隨你的便吧,哥們還是要勸你一句,要懂得珍惜啊!”

“別說我,你是沒遇到更好的,要不然你也……”

“你跟我和阿貞能比嗎?我跟她的感情是情比金堅,懂嗎?”居奔打斷道,他推著車直往收銀臺走,甩下陳浪,“你知道你在我微信里的備注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

居奔擺擺手,感到難堪,頭也不回:“算了,不說了。”

“說啊!”

“精子過剩!”

“什么?!”

居奔大聲重復道:“精子過剩!”

結賬時,陳浪把空的易拉罐甩在收銀臺,發出“咣啷”的聲響。待人走后,收銀大姐生氣地罵道:“人渣!”

星期四的早上,休完假期,居奔開始正常上班,當他看見陳浪的位置上沒有人,他自然地扭頭問麗麗:“他又遲到了?”

麗麗小聲說道:“沒有,正在牛總辦公室里挨訓呢?”

“噢,他又怎么了?”

“仔細聽!”

果然,辦公室里傳來了牛大寶哄亮的訓斥聲。

“你說說你的代碼是怎么敲的?幸好是發現的早,這要是交付給用戶了,會產生多大的糾紛,你明白嗎?!”

“不是我干的!”

“上次的程序更新,到現在都沒有進展,你是怎么做的?”

“不是我干……!”

“那你什么都沒干是吧?”只聽見辦公室里傳來的吼叫聲和拍案聲。顯然牛大寶沒有了耐心,直接站起身來,“別以為你走后門進來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樣!陳浪!”

陳浪只有大專學歷,大學期間經常掛科,總是花大把的時間混跡夜店,用了很多辦法才畢了業,之后輾轉于幾家公司,父母托朋友,朋友再托朋友就把他安排現在這家小公司里,一段時間下來,和居奔的關系最要好。

雖然牛大寶把話說得難聽至極,但陳浪全程面不改色,站直身子低著頭,平靜而淡定,仿佛已將挨訓視為常事。當他低著頭走出辦公室的大門,正碰上快遞小哥黃毛推門進來。

“牛大寶的快遞!”黃毛居然直呼其名。

“沒大沒小,不懂規矩,叫牛總!”陳浪用手中的紙卷重重地打在黃毛的頭上,厲聲喝斥,“以后再亂喊,就舉報你做童工!”

黃毛今年只有十五歲,個頭也只到陳浪的肩部,染著滿頭金色短發,白凈無毛的臉上有幾個紅通通的痘印,他負責這座大廈的收派業務,天長日久,已經與這家公司的人相熟了。他仰視著陳浪,突然回道:“那我明年再喊。”

說完奪門而去,陳浪氣得還要打:“你……”

福樂小區是位于上海浦東近郊的一處很大的安置小區。阿貞挽著居奔的胳膊來到自家門前,掏出鑰匙。居奔另一只手拿著鮮花,臉色平靜,阿貞沒有看出來,只是問道:“緊張嗎?”

居奔看了阿貞一眼,沒有回答,但這副看似嚴肅的樣子把阿貞逗樂了,打開房門時她一直在笑。兩人站在玄關前,屋內早已掌燈,奶奶從廚房走出站在他們跟前,身上系著圍裙,廚房正傳出湯水煮沸的聲音。居奔笑著主動問候道:“奶奶好!”

“你好你好,你就是阿貞的男朋友?”奶奶的嗓音就像世間所有老太太上了年紀的聲音。

“不是他還能是鬼啊?”阿貞無故有了“脾氣”,要提前“保護”自己的男友,她從柜子里拿出一雙拖鞋放在居奔腳前,自己也換上。

“你們交往幾年了?”奶奶不生氣——阿貞是被自己慣大的——仍然笑著問道。

“三年多了。”居奔換上鞋子,老實回答。

“那你跟上一任為什么分手?”老人冒然地問。

“奶奶!”阿貞嬌羞地發起脾氣,徑自走向廚房,“不理你了!”

“這死丫頭!”奶奶看著阿貞,一邊對居奔揚起左手,“來,沙發坐!”

“哎!”居奔后背發冷,只這一聲就回應了奶奶剛才的靈魂拷問,他把鮮花放到玄關上。

阿貞從廚房端出一鍋燉雞湯,腳下小碎步,急得口中不停地叫道:“燙!燙!”,居奔急忙收拾下桌子,騰出地方。她一把將雞湯放在桌子正中央,雙手迅速捏住居奔的耳垂,奶奶坐在旁邊,桌子上放著豐盛的晚餐。

居奔掀開蓋子:“嗯,真香啊!”

阿貞:“菜齊了嗎?奶奶。”

奶奶:“齊了,來,動筷子吧。”

只要放下拐杖,阿貞的奶奶就是位精神矍鑠的老太婆,至少居奔是這樣想的。借著客廳高度的亮光,她干癟的臉上呈現出一片柔和的光亮,滿頭銀灰色的卷發經常被打理,瘦弱的四肢仍能像二十年前一樣活動自如。

飯畢,阿貞在廚房洗碗,居奔和奶奶靠在陽臺邊上,都抽著煙,身前窗戶開著,阿貞獨自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電視。許久,他們聊得越發熱絡了,奶奶語重心長地說道:“居奔啊,我家阿貞是個好姑娘,但有一些情況你應該知道,但我還要告訴你,在她剛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她的父母就出車禍去世了,噩耗傳來的時候我就在想,老天爺這是要拿我們祖孫倆怎么辦,話雖這么說,這十幾年我們不也熬過來了嗎?”

奶奶哼笑一聲,繼續說道:“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抽煙的。是我把她撫養長大的,這些年她遭受的苦你根本無法想像,正因為如此,我家阿貞心底里特別想有一個家,如果你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就請你離開她,否則你就要好好珍惜她,你明白嗎?”

居奔看著奶奶,吞云吐霧,默默地頻頻點頭,微風卷走他們口中向窗外吐出的煙。談話結束,居奔回到客廳,阿貞解下圍裙,走出廚房坐在居奔旁邊。

阿貞:“奶奶跟你說什么了?”

居奔輕輕地拍了拍阿貞的后腦:“要我對你好點。”

阿貞傲嬌地說道:“那是必須的。”

居奔:“對了,有空我帶你去跟一個朋友聚個餐吧。”

阿貞:“好啊。”

居奔一把摟緊阿貞:“真懂事!”

在夜深該打道回府的時候,居奔和阿貞在樓下依依惜別。多時,居奔:“那我先走了。”

阿貞就是不撒手,嘟囔道:“親一個再走。”

居奔固執道:“別鬧,奶奶在上面看著呢。”

奶奶真的在樓上臥室探出頭來看著他們。

阿貞:“沒關系,親一個。”

居奔在阿貞額頭親了一下,而后轉身離開。

阿貞望著居奔高大的背影,在背后關切地叮囑道:“開車注意安全。”

早上五點的鬧鈴準時響起,天還是蒙蒙亮,阿貞腋下的貝貝先鉆出被窩,她張開雙眼,在床上四處摸索著手機,從床頭到床尾,再從床尾到床頭,四肢伸出被子外,像一只正在滑水的烏龜……她先是刷牙洗臉洗頭,之后烘干秀發,坐著對著鏡子精心梳妝打扮,梳妝臺上琳瑯滿目,隔離霜、遮瑕霜、粉底、散粉、眼影、睫毛膏、眼線筆、修容棒、口紅、潤唇膏、防曬霜等缺一不可。阿貞是個化妝高手,手法神奇,雖然這些東西幾乎都輪流在自己臉上用了個遍,但結果自己的臉蛋只給人一種妝容顯淡卻清亮凈透的高級感。居奔討厭她化濃妝,最喜歡她這種淡淡的妝容,所以久而久之阿貞對現在的這副妝容就能夠得心應手。化完妝,吧嗒吧嗒嘴巴,阿貞對著鏡子審視幾遍,覺得自己美極了,然后美美地伸個懶腰,時間已經上午七點鐘,提上居奔送給自己的LV限量版手袋就上班去了。驕陽升空了。

她上早上八點的白班,從家到醫院直線距離十多公里,阿貞要在小區門口做一趟公交,再倒一趟地鐵。她算好了時間,養成了習慣,還要為可能的等車堵車預備好時間,自己至少要在七點二十分坐上996路公交車,七點三十五之前在莘莊站搭上5號線才大概率不會遲到。七點五十下了地鐵,剩下就交給雙腿,當列車門打開的時候她提前擼起褲管開始沖刺,朝著醫院撒丫子狂奔。地鐵站的工作人員看到她大喊道:“快點啊阿貞,要遲到了!”,出了車站,蛇形走位穿過行人,終于踏進醫院大門,監控室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屏幕的保安大叔對同事打趣道:“呦!你看你看,來了來了!”

她沖進科室的更衣室,換上潔白的護士服。她每次都踩點打卡,有時會錯過班前會,但一上班就能夠全身心地投入工作,這使得護士阿姨們拿她莫可奈何。

當居奔、黃小浪帶著各自的女友見面的那天,正逢阿貞休息,所以她很高興能來。見到生人,她低著頭,一副嬌羞的模樣,陳浪女友則是一副見過世面的風塵的模樣,且樣貌普通。大概是對陳浪前幾任印象使然,居然在心里居然對這位陌生女子打出“她不配”的評價,甚至自認為比陳浪還失望。陳浪沒有覺察出他用臉上的表情,只是說:“來,大奔,這位就是我上次給你的說過的,叫嫂子。”

居奔招手道:“弟妹好!”

阿貞“撲哧”一笑,用手扯了扯居奔的衣擺,好奇地低聲問道:“怎么回事?”

居奔低聲說:“開玩笑的。”

阿貞:“難怪能成為死黨。”

陳浪主動對阿貞伸出右手:“你好,我叫陳浪,請多多關照!”

阿貞禮貌地跟他握了手,回復道:“你好。”

陳浪:“聽說你是個護士?護士好啊!”

阿貞連忙謙虛道:“還行還行。”

四人在商場逛了起來,居奔和陳浪走在前面,嘻嘻笑笑,像在聊天又像不在聊天,阿貞和陳浪女友跟在后面。

陳浪:“行啊,你小子有這么漂亮的女友。”

居奔:“那是。”

幾句下來偶然談起工作,居奔:“牛大寶都對你那樣了,你怎么還干得下去?”

陳浪淡然說道:“我現在是吃東糧不問西事,順其自然吧。”

居奔鄭重地說道:“哥們還是要給你句忠告:客戶是上帝,老板也是上帝!”

陳浪不以為然,嘴里輕蔑地“切”了一聲。

路過一家珠寶行,櫥柜里展出的晶瑩閃亮的鉆石讓阿貞看得雙眼出神,不愿走開。居奔一把抱住她,有口無心地說:“遲早有一天我會把這里面的東西都買下送給你,讓你十根手指都戴不下。”阿貞喜歡聽這些,于是開懷大笑。

當四人坐在電影院,阿貞和陳浪女友坐中間,居奔和陳浪坐在兩側,阿貞戴著眼鏡,吃著懷里爆米花,陳浪不時猥瑣地偷瞄著阿貞。放映開始,大屏幕的光線在四人臉上忽明忽滅。

看完電影,商場十分寂靜,許多的商鋪已經關門打烊。走出商場,與陳浪兩人分別后,居奔與阿貞又在路邊溜達起來,路面車輛穿梭,行人很少。

居奔:“我送你回去吧?”

阿貞:“我想再逛逛。”

“都幾點了?明天不上班了?”居奔皺著眉頭地大聲說道,一邊提起胳膊看向手表,“都快十一點了!你看大街上都沒人了!”

“不行!你出了那么久的差,多久沒陪我逛逛了?”阿貞撒嬌道,她拉住居奔的手,蹲下身子,想要阻止他前行。

“好好好!再逛逛。”居奔只得妥協。

阿貞立馬站起來,歡喜地攙住居奔的胳臂,并排走了起來。

早晨,居奔打卡上班,小壽和阿甲正談論著第一次工業革命,居奔看了看手表,離一周一次的早會尚早,腸道漸漸地給出信號,他起身去趟廁所。

公廁在公司外走廊盡頭。在走廊上行走的時候,居奔就在內心祈禱男廁里最好空無一人。走進男廁,兩個站在“雅間”排隊的男人首先映入眼簾。居奔暗罵一句:“操X”,不是太急,只得排在隊伍后面。三個小便池和三個大便池對于一層樓有十幾家小公司的樓層來說實在太小。其中的兩間蹲廁可就是沒人“光顧”,因為靠窗的那間是坐廁,雙腿可以釋放負擔,而且有可以抽煙的特權,最詭異的是只在這間手機5G信號強度是滿格,一板之隔的蹲廁信號卡頓得就像便秘,貼心的物業將原先也是蹲廁的這間改造成了坐廁,還安排保潔阿姨每隔兩個小時清潔一次,所以這間就成了這層樓男廁唯一的“雅間”,比起隔壁兩間蹲廁,坐在“雅間”可以盡享舒爽,而且門上的黑色“雅間”二字還是由陳浪親手書寫。等他如廁回來,小壽和阿甲談論到了二戰期間的各國坦克。這時候,牛大寶拉開辦公室的玻璃門,看著居奔招手道:“居奔,你進來一下。”

牛大寶把一份文件放到對面:“居奔,上次你提的方案我看了一下,覺得挺好,但還是要你下個月辛苦跑一趟。”

居奔信誓旦旦:“沒問題,牛總。”

等居奔回來,阿甲和小壽已經順著剛才的話題談論到了性感超模。

“呂燕的身材沒有何穗好?”

一時此景象令居奔皺緊眉頭陷入思索:蒸汽機——內燃機——汽車——車模——時尚模特。突然麗麗打斷他的思緒,叫道:“大家開會了。”

在會議室里,牛大寶神色嚴峻,正在滔滔不絕為公司接下來的業務排兵布陣,這時,陳浪背著包闖了進來,打斷他的發言,并連說對不起。牛大寶呵斥道:“麗麗,拿筆記下,罰他五百!”

會議結束,待牛大寶離開,阿甲一個箭步走到前面,宣布:“本人已與對象領了證,定于五月二十號舉辦婚禮,請大家務必賞臉參加,謝謝!”

陳浪道:“還有兩個月呢?現在說出來是幾個意思?是怕對方跑了嗎?”

居奔譏諷道:“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

陳浪又指著小壽打趣道:“新娘是他嗎?還是你是新娘!”

他的這句話引起其余人一陣哄笑。阿甲略帶憤怒地說道:“說什么呢?”

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只見麗麗回頭和小壽熱聊著。見此景象,陳浪疑惑不解地對居奔說:“她一直待我不錯,我以為她看上的是我呢?”

“切……”居奔一臉嫌惡。

工作期間,阿貞對待病人熱忱耐心,對待那些上了年經的格外如此,總是一口一口“爺爺奶奶”地稱呼,那些身體各項指標恢復差不多的爺爺奶奶也格外喜歡這位護士,甚至揚言要給她找個富二代對象或者把他調到另一家私立醫院。

晚上在居奔的住所,阿貞開門進來,正坐在電視機前的居奔回頭看了一眼,放低音量。

“你的快遞在門后,是什么東西啊?”

“矯正帶,給你買的。”阿貞動手拆了起來。

“謝謝!干嘛寄到我公司里,寄到你單位里不也行嗎?”

“肯定要寄到你公司里,醫院門口的快遞柜天天爆滿,很多放不下的快遞就被不負責任的快遞員放在門衛室邊上,旁邊就是大街,怎么能讓人放心得下,萬一被人偷走了呢?不是沒有過,上個月劉阿姨買給孫子的進口學習機就被偷走了,還挺貴的。寄到我家里還要我再拿到你這里,不是多此一舉嗎?”

“噢,放我那就放我那吧,我們大廈的黃毛工作態度挺不錯的。”

居奔切換到電影頻道,反問一句,“要我給你報銷嗎?”

“不用。”阿貞被居奔的這句話逗樂了,她最欣賞居奔時不時風趣的話語,她已經拆完快遞拿著黑色的東西走了過來,“來,把上衣脫掉,試試。”

居奔一邊盯著電視一邊順從地脫掉上衣,阿貞動作輕緩,花了一會功夫才把矯正帶從后面套住他的雙肩,就像在醫院給不能自理的病號穿衣服。

居奔的后背崩直了,阿貞拍了拍,很滿意自己的工作成果。居奔穿好上衣,電視正播美國電影《阿甘正傳》,上面正放到女主角珍妮大聲疾呼讓被欺負的阿甘快跑,男主角阿甘則在前面快速奔跑著。這部經典的美國電影居奔看了三遍,當下不打算看第四遍,于是隨意地切換到鄰省某電視臺的新聞頻道,正是晚間新聞時間,興味索然,他正要繼續換臺,這時透過電視臺主持人身后玻璃另一面的昏暗導播室內一個女性工作人員的側影吸引了居奔的目光,

“近日,省住建廳發布首批開放共享公園綠地清單及地圖,全省共585處、覆蓋了53個市縣,開放共享總面積超945……”

那是一個長發齊肩的年輕女子,正專注地看著面前的電腦大屏,導播室太暗,電視機前的觀眾只能看見這名女子的側顏,在各種燈光最佳的混合比例下,這副側顏的曲線和色彩熠熠生輝。就是這副側顏,頓時令居奔產生一種特別驚奇美妙的感覺,滋味上頭。

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阿貞削好了蘋果,遞到了居奔的嘴邊,一邊叫喚著,可居奔好像沒有聽見一般,呆呆地看著屏幕,當電視掉轉到現場畫面,居奔這才回過神來。

阿貞:“看新聞都能這么入迷。”

居奔:“沒什么。”

深夜居奔和阿貞相擁入睡,居奔睜開眼轉過身,轉過身拿起手機,想回看今晚的那個新聞節目,不料亮光使阿貞醒了過來。

阿貞:“忙什么呢?還不睡覺,明天不上班啦?”

居奔:“你先睡吧。”

他說著起身,打開電視,回放晚間新聞。那是外埠地方電視臺。他看著女子的畫面,這名女子的側影依舊令他如癡如醉,雖然只有短短的不到二十秒鐘,但正是這十幾秒使他如飲甘飴,始終意猶未盡。他一遍遍地看著新聞結尾的字幕,希望能把那名女子定位到哪個崗位,可是他大學專業不是新聞學,對此一無所知。雙眼迷糊,無果之后他回過神來,使勁拍打自己的腦門,關上電視。阿貞在臥室里翻了個身,重新入睡了。

白天走進公司,居奔挨個和同事打完招呼,心內卻早已是小鹿亂撞,他坐下時四周望了望,對著電腦喝著咖啡尋找昨夜那名女子的名字,好在新聞結束時字幕顯示的像是女性工作人員的名字只有一個——賈果果,男的女的都可以叫這個名字。他打開百度挨個搜索這個名字,可是叫這個名字的女人成千上萬,設置條件,一番辛苦下來也是結果寥寥,換到微薄上也有上百個同名同姓的人,他只得暫時放棄。

傍晚,居奔開車去接阿貞下班,在醫院外等候的時候,居母打來電話,居奔接通電話。

“喂,媽。”

……

“挺好的。”

……

“你們不用來,我有什么好看的。”

……

“我已經成年了,有什么不能照顧自己的。”

……

“來了你們又要住酒店,真的不用來,過幾天出差完了我就回家待幾天。“

居父接過電話……

“喂,爸。”

……

“對,又要出差。”

……

“肯定比驢要強……我可一直對您說過,我不打算當您事業的接班人,我從小到大對魚啊蝦啊就沒有興趣,您還是省省吧。”

老調重彈,居奔心里生出一絲厭煩,看見醫院門口阿貞和一名女子一前一后向他走來,居奔禮貌地掛了電話發動車子。阿貞坐進副駕駛,那名女子自然地坐進了后座。

“這是我同事妙妙。”阿貞介紹道。

“你好。”居奔打起招呼。

“你好。”這名叫妙妙的女子穿著黑色風衣,戴著薄框眼睛,眼眶像兩片鋒利的刀片,同樣留著黑又粗的馬尾辮,瞇起眼睛時只讓人看見十分黑亮的眼珠,這就使整個粉白且圓碩的臉龐看起來像副面具。她看了一跟居奔,目光里有一絲嫉妒,說道:“阿貞,你對象真是個高富帥呢!”

居奔聽完內心毫無波瀾,只顧開著車,上車前就給她打出“比阿貞差點”的評價,倒是阿貞認真起來:“別夸他!”

開了許久,馬上就要到目的地,居奔問道:“妙妙,你在什么地方下,我們到世紀匯廣場,要是順路的話,我可以……”

阿貞好心插話:“她到九六廣場。”

“這么巧,順路。”

“就因為順路才把她帶來的。”阿貞道。

妙妙一直低著頭,神情落寞,雙手插在口袋里,聽到提起自己,她有心地問一句:“你們去干什么?”

“就是去商場轉轉,買點東西,再吃個飯。”居奔已經說得再明顯不過了,他有點責怪阿貞沒有告訴她。顯然,他不想有人攪局。

“哎呀!你們是約會,我是去分手。”妙妙說得陰陽怪氣。

居奔聽完感到尷尬,一時說不出話,阿貞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住嘴。車子在九六廣場停下,居奔停下車,妙妙打開車門,動作遲緩地轉動身體下了車。

“謝謝!”她說。

車子又開動起來,前面路口掉頭就能到對面的世紀匯廣場,所以車子開得并不快。

“我怎么感覺自己像是干了件缺德事?”居奔產生了一種“心結”。

“沒事,不就是分手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常事。”阿貞低沉自然地說道,她居然表現得很大氣,口氣里又滿是同情。

阿貞的這句話不禁使居奔想下了電視里的那名女子,心里同時有思念和慚愧兩種感受,漸漸變成糾結和痛苦,他沒有接話。

在商場一家頗為高檔的西餐廳內,他們坐在臨近窗戶的位置,用餐間他們談起了妙妙。

“你知道妙妙跟他男朋友談了幾年戀愛?八年!高中三年,大學四年,工作一年,還是初戀,中間有好幾個男人追求都沒有劈腿,但是這場愛情馬拉松也有到終點的時候。”

“為什么分手?”居奔本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可是誰讓阿貞說得正起勁呢?自己得配合她。

“妙妙說他男朋友太忙,關系慢慢淡了。”阿貞吃了口牛排,喝了口紅酒又大聲說起來,“八年!現在的小年輕結過婚都不一定維持這么長……”

“工作一年就分手了?看來還是被現實打敗了。”居奔有口無心接過話茬。

“我也這么想。”

咚咚!有人在敲打旁邊的玻璃窗,他們轉過頭望去,是妙妙,只見她正笑盈盈地額頭貼著玻璃朝他們揮手,而后就看見她從餐廳大門走了過來,她挨著阿貞坐下,臉部表情輕松,明顯有一種釋懷。說曹操,曹操到,居奔感到不愉快。

“分手有這么開心嗎?”阿貞迷惑地問道,也把居奔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哎呀!心里終于不再糾結了,真舒坦啊!”妙妙暢然說道,一邊解開大衣的扣子,真讓自己舒坦起來,“還有沒有啊,我正餓著呢!就怕你們早早地吃完了,我才急急忙忙跑了過來,那個老摳!。”

阿貞叫了服務員加餐……終歸還是被攪了局,居奔臉色顯得陰沉,望著窗外,自顧自地吃起牛排,不理會交談中的那倆,突然妙妙趴在餐桌上大哭起來,阿貞拍了拍她后背。這是一個女人最脆弱的時刻,居奔這么想,他心生同情,可是茫然地看著對面,一時竟手足無措。

居奔開車先送妙妙回到她的住的小區,一路上妙妙一言不發,雙眼無神地注視著窗外,淚痕仍在,阿貞與她一同坐在后座上,緊緊地攥住她的手,以靜默不語來安撫她。大概是被這憂傷氣氛感染了,回去的路上,阿貞和居奔也沒有過多言語。

白天在公司,居奔正在埋頭制作報表,麗麗從放置打印機的位置走了過來,靠在桌子上對居奔說:“大奔,公司沒紙了,要不你去樓下街面上的耗材店買一箱?”

“為什么是我?”

麗麗語氣邪魅地說道:“因為你是我們這里最正常的一個男人。”

陳浪轉頭斜視著麗麗:“這是什么話?我就不算男人。”

“你超常了。”麗麗毫不客氣地說道。

居奔站起身來:“就沖你剛才的那句話,那我也義不容辭了。”

走至門口,麗麗叮囑道:“別忘了開發票,回來給你報銷。“

“知道了!“

陳浪也快步尾隨其后,見狀麗麗無奈地直搖頭。等電梯的時候,陳浪摟住居奔,居奔轉過頭臉貼著臉問道:”你跟來干什么?”

“你不覺得公司太悶了嗎?”陳浪松開手臂,“也對,你常年出差在外,沒感覺到。”

“你還是好好干吧?要不哪天牛總一不高興就把你開了。”

出了大廈門口,天氣晴朗,溫暖的陽光使人身上發癢。陳浪蹲在門口掏出香煙正要打火,居奔一把把他拽起,陳浪踉踉蹌蹌要倒。

“跟我來吧,幫忙搬一下。”

“我是下來透氣抽煙的。”陳浪疾聲叫苦。

居奔拉著他行進幾步,陳浪才順從地跟在旁邊。沿街向南走了一百米就到了那家辦公耗材店,一進門,居奔就說道:“老板,來兩箱A4紙。”

“要什么樣的?”

“最好的,再開張發票,我好報銷。”

老板忙活起來。陳浪一聽大叫埋怨起來:“兩箱?一箱不就夠嗎?這里到公司這么遠,那么重,你還是自己搬吧,我走了!”

說完就要離去,走了不遠又折回來,大概是于心不忍:“你也不是人。”

他們一人一箱朝公司走去,陳浪身上有肉但并沒有多少力氣,每走幾步就放下來對居奔嚷嚷:“我不行了,你等等我。”

“你也有不行的時候?”居奔說著冷話。

陳浪沒有答話,雙目瞪著,居奔脫下西裝等他,身上穿的白襯衫早已被汗水濡濕了……費勁力氣終于搬到大廈門口,居奔先上臺階,陳浪在底下撂攤子,上氣不接下氣。

“我沒力氣了,搬不上去了,你來幫我!”他俯下身子叫苦道。

居奔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下去搬起箱子,這時快遞員黃毛騎著三輪車行到樓下,他一眼就看見居奔后背黑色凸起的、蝴蝶狀的矯正帶圖案,不明就里地驚呼道:“大哥,你胸罩戴反了!”

陳浪笑得接不上氣,居奔大聲喝斥:“滾!”

接下來的時間阿貞變得比以前忙了,因為妙妙頻繁請假,這種情況持續了好幾天,妙妙整個人的工作狀態才算恢復正常,當阿貞看見她又能熱忱地服務病號時,不禁長長了舒了一口氣:“情傷終于痊愈了吧!”,內心感到欣慰,之后總是陪著妙妙一起下班,也總是愉快地下車分別。

有一天下午四點下了白班,阿還要上當天十二點的夜班。兩人在地鐵上,快到劍川路站時,阿貞突然腦中產生了一個想法,于是對妙妙說道:“我到西渡就下了,要去我男朋友公司等他一起下班。”妙妙“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窗外。這樣的冷漠讓阿貞感到難受,也不再說話,到站分別時,阿貞打了聲招呼就下車。她買了兩杯咖啡,到了居奔公司樓下見到他時,她兩跟放光,就如同居奔一樣。

“你怎么來了?”居奔感到欣喜。

“來就來了,別問為什么,吶,這是給你的。”她將另一杯咖啡遞了過去,居奔接了過來,阿貞笑盈盈地挽著居奔的胳膊一起走著。迎面走來快遞員黃毛,他禮貌地向阿貞問候道:“姐姐好。”

“你好!”阿貞反應遲鈍,半天才知道這是對她說的,也算是一種意外之喜。

“他誰啊?”

“跟你說過的,這座大廈的快遞員黃毛。”居奔輕聲說道,回憶起黃毛大叫“胸罩”的事情,他仍感到不快,聳拉著臉。

“我今晚就要去出差了。”兩人走下臺階,居奔說道。

“怎么又要出差?你們公司沒有別的人了嗎?”阿貞聽完埋怨起來。

“領導厚愛,不可辜負啊。”

“這次又是去哪里。”

“BJ……不過這次公差很快就會結束。”

“多少天?”

“一周不到。”

“那也不短!”

“路上就要花上兩天。”

“記得帶點東西給我。”

“你想要什么?”

“看你有多愛我咯。”阿貞喝盡最后一口咖啡。

居奔停下腳步,呵呵一笑:“你可真有意思。”

他感到有意思。

“怎么了?”

“你們女人的矜持和含蓄是天生就有的嗎?”

“那我直說吧,不要包,不要表,不要其它奢侈品,其余的你看著買吧?”阿貞看出他話里的意思。

“好吧,在我走之前,賞臉跟我吃最后一頓飯吧,你請客。”

“行,走吧!”阿貞又挽著居奔一起行進,“今晚幾點的票?”

“三點的飛機。”

“哦,我輪到今晚十二點的夜班了。”

“這么不幸?”

阿貞將瓶子扔進垃圾桶,答道:“沒有啊,我跟你說過的,晚上病人都睡覺了,給他們換水,做做記錄,六點鐘左右再挨個量體溫,主要就這些事,我覺得挺好。”

“你覺得好就行了。”

和阿貞吃完飯,居奔回到公寓草草地收拾東西,趁著有精神開上車直奔機場,因為他覺得到了夜里在機場犯困要好過在公寓里犯困。

在機場候機大廳,臨窗的座位,他在自動販賣機那里買了一杯咖啡,透過干凈的巨大的玻璃,機坪里飛機有序地起飛和降落,天色正一點一點地變黑,這樣光亮的候機大廳和機坪正形成巨大的反差。可是當那滿布機坪和遠方市區的燈光在夜色的襯托下也越來越亮時,居奔感到一陣孤獨的落寞正襲上心頭,這落寞沒有根源。他掏出的手機,隨意地查看微信上的信息,阿貞發過來“出差在外要小心”的關懷和“愛你”你表情。他則簡單地回復地一句:“上夜班注意身體”。在翻看其他頁面時,他明白了,剛才的落寞來源于兩個女人:阿貞和那名女子。但是一想到那名女子,阿貞在他心里長久占據的位置就被一點點地擠壓出去了,直到最后,他腦子里都在想著那名女子,他又把之前下載好的那晚新聞視頻從冊里翻出來挨個觀看,沉迷地回味著。

“這個女人真漂亮啊!”他心中暗念,仿佛她在電視里呈現的每一處身體部位都散發著迷人的魅力。居奔看了看時間,臨近八點,外埠電視臺新聞早過了,他又開始回看當日的新聞,有演播間的畫面他都反復觀看。

“一季度,全省公鐵水空基礎設施建設累計完成投資523.1億元,占年度投資計劃的26.1%,超過序時進度1.1個百分點。交通重大項目建設穩步推進,綜合運輸指標持續攀升,開創了交通運輸高質量發展新局面,展現了“勇挑大梁、走在前列”的交通新作為……”

不僅如此,他還搜尋之前的新聞節目,有那名女子的節目他都下載下來,剛才心口的落寞舒緩下來,演變成一陣癡迷的愜意。那名女子在不同時間有著不同的打扮,有時穿著看不出顏色的大衣扎著丸子頭,有時穿著針織衫留著卷發,等等,但無論是何打扮都無法讓居奔心中“這女子臉蛋真精致”的印象褪色半分。

另一邊這個夜班,熬過最忙碌的交接班那段時間,大部分病人漸漸入睡了,整個樓層都安靜下來,阿貞才得以坐在護士臺后面小憩,在使勁摒棄雜念也無法進入夢香的時候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離三點尚早,她想居奔要么還在候機大廳和自己一樣干坐著,要么就在玩手機,也和自己一樣。這樣,她有點責怪居奔居然沒有給自己發消息,索性自己先給他發一個:

“怎么樣,夜里吃點東西沒有?【微笑】”

“吃了。”

回答真簡練,阿貞不滿意,腦瓜子一閃,居然不是他主動關心自己。

“怎么打發時間的?不會是在看手機里的美女吧?【責怪】”她快要發起小女子的脾氣來。

“沒有沒有,剛才小睡了一會。”

這個回答才令阿貞稍稍寬心,原諒了他。放下手機,她背著手查房,有時會從某個病房傳來大爺的呼嚕聲,當走到走廊深處一間病房里,四十六病床的王奶奶側著身,艱難地向她招手,口中發出半啞的嗓音:

“阿貞丫頭,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阿貞走到床前,打開床頭燈,蹲下身來,低聲說道:“怎么了?王奶奶。”

“丫頭,你今年多大?”

“二十六了。”

“哦,二十六了,我認識一家人,當爸爸的是省里退休的領導,他兒子海外留學回來,在上海開了好幾家公司,家境不要太好,歲數比你大個一兩歲,正好配得上你。”

阿貞連忙推辭:“謝謝王奶奶,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他條件也不差,對我也挺好的。”

說罷起身離去,王奶奶惋惜地嘀咕了兩句。

居奔被人從睡夢中吵醒,他搖頭晃腦,用手按住厚脖頸,努力了一番,直到脖子的骨頭發出“咔嚓”一響才感到滿意。一個中年婦女正做在他的身后,居奔就是被她包上手機放出的聲音吵醒的。里面正播報著宗教經語:“耶和華對摩西、亞倫說:因為你們不信我,不在以色列人眼前尊我為圣,所以你們必不得領這會眾進我所,賜給他們的地……若有處女已經許配丈夫,有人在城里遇見他,與他行淫,你們就要把這二人帶到本城門,用石頭打死女子,是因為雖在城里卻沒有喊叫;男子是因為玷污別人的妻。這樣,就把那惡從你們中間除掉。婢女許配了丈夫,還沒有被贖、得釋放,人若與他行淫,二人要受刑罰,卻不把他們治死,因為婢女還沒有得自由……人若娶妻,與他同房之后恨惡他……”居奔被這聲音弄得不勝其煩,索性起身坐到遠處的座位上,玩起手機來。

幾天后,阿貞正在忙碌,護士長通過喇叭叫他:“阿貞,來下護士站,有人找。”

阿貞聽到正暗自納悶,走到護士站看見一個穿粉色外套的男子正雙手插在褲兜里,留著棕色的寸頭,全身流里流氣的。阿貞只覺得有一點熟悉,但是沒有好印象。還沒走近,那人回過頭來,阿貞認了半天才認出是之前與居奔一起吃飯的陳浪。既是相識,她整個人也熱情起來,離著幾步問候道:“怎么是你?找我有有事嗎?”

陳浪將雙手抽出放在嘴巴前吹了吹:“居奔出差在外,挺擔心你的,讓我來看看你。

這里的護士都見過阿貞的男朋友長什么樣,護士站后面的兩個小護士正看著他們兩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我知道他出差了,我有什么好看的,每天都跟他視頻通話。”阿貞放下文件,提起心來,“他有什么不放心的,說!他是不是讓你是來監視我的?”

“哪敢?”陳浪一時分不清這是玩笑還是誤會,只做著陪笑的表情,“這樣你把你微信給我,我就不來醫院打擾你了。”

阿貞突然看穿他的來意,對他的這副樣子心生厭惡,心想:果然不是好東西。于是皺著眉頭,臉色冷峻起來,冷丁丁地說道:“居奔那有我的微信,你去問他要吧。”說完轉身離去了。

“哎,你……”陳浪抬手就要爭辯,最后還是撓了撓頭也黯然離去了。

居奔離開BJ返回上海的時候正趕上阿甲的婚禮,之前阿甲就多次催促他,言辭切切,只希望他早點回上海,能出現自己的婚禮上。忙完公差,直接上飛機,下了飛機坐上快車,在婚禮互送戒指的時候居奔終于來到熱鬧非凡的婚禮現場。阿貞早早就被居奔叫到了這里,陳浪本來要坐在她的旁邊,但阿貞毫不客氣地說居奔馬上就來,陳浪只得識趣地離去,消失在婚禮上。當居奔出現在自己的身旁,阿貞正被新郎新娘的結婚誓詞感動得熱淚盈眶,回頭一看自己深愛的男人正摟著自己,她感覺這是個極其幸福的時刻,一頭栽進居奔的懷里。

“這只是個婚禮,不至于。”居奔安慰道,并給同桌的牛總打了聲招呼。

阿貞只顧用紙巾擦拭著眼淚,牛總和別的叔叔阿姨投來詫異的目光,而居奔心底產生“我可能要辜負她的”的潛意識,這是一種深重的負罪感。

喇叭里響起動聽的結婚進行曲,到了新郎新娘挨桌敬酒的環節,陳浪才出現在居奔的身旁,并端起一酒。

“喲,回來了。”他低聲對居奔說道。

“嗯,”居奔也端起酒杯,“怎么半天不見你人?”

牛總瞪眼打量著陳浪,罵道:“蠢得像豬一樣。”

“剛才在廁所那邊,”陳浪沒有理會,又是低語,“你不知道,那個伴娘身材真他媽好。”

“你真厲害。”

婚禮末尾,到了新娘拋花束的環節,阿貞一臉喜悅地站在年經人中。新娘奮力向后一拋,花束在家中飛出一個拋物線,最后穩穩地砸在阿貞高舉的手中。阿貞笑得合不擾嘴,捧著鮮花看向遠處坐著的居奔,他正埋頭看著手機。阿貞有點生氣,又要鬧別扭,想想算了,把鮮花給我別人,走到居奔身邊,拉著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走到會場外,阿貞向居奔攤開雙手:“我東西呢?”

“什么東西?”居奔感到茫然。

阿貞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胸上,臉色瞬時耷拉下來,大聲吼道:“你出差前答應我的,說要給我帶點禮物的。”

“哦,”居奔想了起來,摸著腦后瓜,“新郎催我跟催命一樣,辦完正事就直奔機場了。”

阿貞氣上加氣,雙臂交插在胸前轉身就往前走。居奔在后一路連哄帶騙:“真是走得太急……我總不能帶北京烤鴨給你吧。”

阿貞不打算原諒他。

“你說吧,你想要什么我現在就買給你。”錯的是自己,居奔也快沒轍了。

“這是你說的,別后悔。”阿貞打算再給他一個機會。

“我說的,絕不后悔。”居奔舉起一只手,三根手指朝天,做出發誓的樣子。

對付不高興的女人的一種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去購物,接下來他們把熱鬧的南京路步行街深入地逛了一遍,在北外灘以陸家嘴金融區為背景拍了不知道是第幾次的合照,夜幕降臨,在一家檔次較高的西餐廳共進晚餐。對阿貞來說,俯瞰美麗的黃浦江夜景,腳下是剛買的大包小包數都數不過來的各種寶貝,撥開烏云見明日,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愜意的感覺了。可是這時候居奔正埋頭看手機,阿貞又發火了:“怎么了?心疼錢了?”

“沒有沒有,哪能。”居奔連忙解釋。

阿貞搶過他的手機,不打算放過他:“你是不是在BJ出差愛上別的女人了?”

阿貞看著他的手機,手機上正放著一則新聞視頻。

居奔臉上毫無波瀾地拿回手機,冷靜地注視著阿貞,搖了搖頭:“沒有沒有”

阿貞:“你最近怎么有點魂不守舍的?”

居奔看著窗外鄒著眉頭,意味深長地說道:“只是有點累了。”

阿貞心里有點自責,溫柔地說道:“那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開車送阿貞回到家里,居奔回到自己的寓所,打開電視,回看那個電視臺的新聞視頻,在和阿貞共進晚餐的時候他已快進著看了一遍,那個女子沒有出現,他情緒有點落寞,和阿貞在一起時已表現出來,有時候他沖動地想給自己和阿貞的感情來個痛快,但他心底也說不出對阿貞是愛還是不愛,但他確信自己是愛電視上這個女人的,而且愛得很沖動,失去了理性。雖然他確信今晚的新聞節目上那名女子沒有出現,可是他還是打開電視看了起來,萬一出現驚喜或奇跡呢?可以試試看。

女子始終沒有出現,她今晚干嘛去了?生病了?調休了?還是辭職?居奔亂想一通。節目結尾的報幕上仍有那個名字,這就讓居奔郁悶了,假如少了“賈果果”這個名字,他就極大可能鎖定這名女子的姓名了。現在一個都沒有少,他又不通新聞傳媒,真叫他搖頭無奈,索性進了房間打開電腦玩起游戲。他是從高中開始就打網絡游戲,距離他上次玩網絡游戲已經過去好長時間了,那次是在和阿貞剛交往的時候。之前阿貞就跟他直言不喜歡自己的男朋友沉迷游戲,居奔就斷斷續續打了幾次。直到那次,阿貞看見他在玩游戲還往賬號里充了很多錢,朝他發了大火,好長時間沒理他,居奔去醫院找她,她就躲著他,電話關機,去她家里敲門沒應,之后寫了保證書托醫院同事交給她,阿貞才漸漸原諒他,居奔也真爭氣,在此之后一回游戲都沒打過。

現在又玩了起來,技術變菜了,被隊友狠狠羞辱了,他也用國罵回擊,因此被踢出房間好幾回。玩至深夜才想起明天還要上班,給自己定了十二點的關機時間。可是剛這樣想,就聽見門外傳來敲門聲。居奔拿掉耳機靜聽,確實有敲門聲。居奔走過去打開房門,一看是樓上的小美奶奶,臉上一副焦急萬分的樣子。

“怎么了?阿姨。”

小美奶奶搓著手,雙目盯著居奔,緊張地說道:“這么晚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我家小美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滾,家里沒有藥,她爸爸在外地,你看能不能開車帶我們到醫院,找醫生看看。”

“沒問題,趕緊走。”居奔立馬回屋穿好外套,拿起鑰匙,跟在小美奶奶后頭,上了樓梯進了她家門,就聽臥室傳來小美撕心裂肺的哭聲,她正跪在床上捂著肚子,淚水浸濕了床單。居奔一把抱起小美,小美奶奶連忙收拾衣服包裹,鎖上房門。

在車上,小美撕心裂肺的哭聲讓居奔感到很難受。到了最近的一家醫院,醫生診斷是得了腸炎,小美吃了醫生開的開了藥,掛上吊瓶,漸漸不鬧了,哭聲小了許多。

“媽媽,我要媽媽。”小美躺在奶奶懷里,用沙啞的聲音對奶奶大喊道。

“哦……”小美奶奶哄著她,老人也快落淚了。

“她媽媽呢?”居奔隨口一問。

“被野男人拐跑了,”小美奶奶心疼著看著小美,談起這個咬牙切齒,“那個死女人,真恨死我了。”

居奔收了話題,不在打聽她的家事。小美奶奶繼續說道:“她爸爸和別的女人成了家,有了孩子,不大管她,放任我們了,一年都不過來看她幾次,只有我帶著她。”

小美漸漸睡著了,蜷縮在奶奶懷里,她奶奶突然對居奔說道:“真謝謝你了,要不你回去吧,等她掛完水,我們打車回去,不能耽誤你明天上班,我們可以的。”

居奔看著吊瓶:“這么晚不好打車了,也快沒了,沒事的,我再等等。”

小美奶奶點了點頭,居奔起身到自動售賣機買了咖啡,看著整個輸液大廳,除了工作走動的護士再沒有什么動靜,安靜得讓人害怕。他站在玻璃前看了一會外面的夜景,回過身來看小美奶奶正在點頭打盹,他看了下時間,已經午夜兩點了。

回去后抱著小美把她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居奔也回到自己屋里脫衣入睡。

居奔又被牛總安排出差了。期間,陳浪又去醫院找過阿貞,在下班的時候,陳浪守在醫院門口,在看見阿貞出來的時候就上去攀談,阿貞對他很反感,只想甩開他,但說出“我要去告訴居奔”也無濟于事,陳浪還是死死的跟著,于是阿貞向派出所走去,陳浪才掉頭離開。

在地鐵上,阿貞在地鐵上和居奔視頻通話,她沒有把陳浪兩次到醫院找她的事情說出來,她不是個搬弄是非的人,卻是個愛熱鬧的人,只提醒他下周末是她的生日,自己想在家里舉辦一場生日派對。

“親愛的,到時候邀請一些朋友參加,地點在我家,你看行不行?”阿貞問。

“行啊!我一定去。”居奔正緩步走在成都一處工業園區的大道邊,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還用說。”

“那奶奶也參加嗎?”

“那肯定。”

“奶奶身體怎么樣啊?”

“挺好的,不過年輕人的聚會她有點反感,太吵鬧了。”

“哦,阿貞,我下周三就回上海了。”

“好啊,那你想吃什么?”

“到時再說吧。”

阿貞開始操辦生日派對的事,先去了福佑門小商品批發市場買了些彩燈、氣球和假花,之后又去金鷹市場訂了份價格不菲的蛋糕和紅酒,還有一些昂貴的海產品,這樣下來,自己一個月的工資是打不住的。當阿貞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些東西搬回家里,內心只覺得收獲滿滿。奶奶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看見阿貞大包小包往家帶,驚呼:“我滴個乖乖!”而后起身回到自己房里,不多時走出房間,走到廚房,阿貞正在冰箱前上貨。奶奶伸出手:“吶,丫頭,過幾天就過生日了。”她手里是一個紅包。

阿貞笑盈盈地婉拒道:“不用,你還省點養老金給自己花吧。”

“拿著!”奶奶硬塞過來,“都是自己買的嗎?居奔沒有幫你嗎?”

“他還在出差,不過我過生日那天他能趕回來。”

“哎呀,真不像話。”奶奶抱怨道。

紅包還是沒收,阿貞有錢花。

人逢喜事精神爽,上班期間她挨個邀請同事參加自己的生日派對,同事們都應允了。正高興著,兩個醫護人員推著一張擔架從大門那里向病區走過來,一個男孩子緊緊地跟在后面,阿貞認出了黃毛,連忙跑過去幫忙搭把手,才發現躺在病床上是一個女孩子。

“你不是那個快遞員嗎?我認得你這頭發。”阿貞說道。

“你是?”黃毛感到疑惑。

“居奔的女朋友。”

“哦,是姐姐啊。”黃毛也認出了阿貞,情緒很低落。

“怎么了這是?”

“這是我妹妹,剛剛被車撞了。”

“沒大礙吧?”

“不知道……腿上流了很多血。”黃毛說話哽咽,快要哭出聲了。

說話間,妹妹就被推進病房內,醫生和護士緊隨其后,阿貞跟在里頭,才看清這個女孩頭發蓬亂,被子只蓋到胸前,上身穿著紅色的短袖,她用手背抹拭著眼里的淚水,已經哭花了臉,嘴巴低吟。小腿部流出的血已經浸染了床單這被子,樣子慘不忍睹。

但是情況比較樂觀,這是醫生的判斷。

“需要立即做手術。”醫生下了命令,看向黃毛,“家屬什么時候能來,要簽字的。你是她什么人?”

“只有我……”黃毛緊張半天才吐出這幾字。

“你父母呢?”阿貞將手放在他的肩上,溫言安撫他。

黃毛不說話了,似乎有難言之隱。

“那就你了,跟我來吧。”醫生說完就出去了。黃毛看了妹妹一陣,也走出病房。

女孩的手術做完了,住院部的繳費單已經放在病房床頭,黃毛不見了蹤影,這些都是妙妙電話里告訴阿貞的。

次日上班的時候,阿貞在給女孩換水的時候發現女孩已經醒了,她看見床頭柜上動也不動的繳費單,和一個吃過的盒飯。隔壁奶奶對阿貞說:“又是一個可憐孩子。”

阿貞看著這個已經不哭的女孩,同情地說道:“你哥哥呢?”

女孩回答道:“出去買吃的了。”

“你們是不是經濟上有困難?”阿貞不想言語刺激她,盡力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女孩眼眶又泛紅了,眨眨不說話,雙眸空洞地看著天花板。阿貞知道答案了,默默地轉身走出去,她知道怎么辦了。當她回到護士站,隔著老遠看見黃毛正從妹妹的病房走出來,阿貞招手大聲叫她過來,黃毛心里一片茫然,聽聲就向她走來。他們在一處椅子上坐下,阿貞摟住他的肩膀,親切的問道:“你妹妹吃過了?”

“吃過了。”

“你父母呢?”

黃毛如實回答:“一個死了,一個病了。”

“上學上到幾年級?”

“我小學畢業就出來工作了,我妹妹成績比我好,念到初二。”

“那她也參加工作咯?”

“嗯,在快遞站做分揀,我當快遞員。”

“你妹妹是怎么被車撞的?”

“中午出來給我送飯,面包車司機酒駕把她撞了。”

“車主賠了多少錢?”

“交警在處理,在走流程。”

“吶!”阿貞掏出一張繳費憑據,“我給你交了兩萬,等肇事方陪錢了就還我。”

“太謝謝姐姐了。”黃毛喜出望外,聲音洪亮,接過憑據。

“不用謝。這個你要收好,到時會用到。”

“好的,謝謝姐姐。”

糖灰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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