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的恩怨要從六年前說起,那會兒我十二歲,還是個梳著總角的黃毛丫頭,下山是我唯一的愿望。
四月,山上冰雪消融,露出了蜿蜒曲折的小路,蟄伏一冬的手藝人要帶著存貨下山,我和裴凝便纏著自家娘親,軟磨硬泡后終于坐上了去嶺東寧城的馬車。
嶺東寧城是蕪國的邊城,離國都有千里之遙,據說國都更為繁華,可那會的我以為寧城就是全天下。
幽廬山莊在寧城東郊有一處大宅,大宅里又分了一些小宅,幽廬山莊的手藝人來寧城都會住在宅子里,我和裴凝就分在了最里邊的一個小院。
大宅里有炊房,所以我和裴凝并不用做飯,收拾好自己的床鋪就可以玩了,玩可以,院子是不能隨便出的,必須和長輩一起賣貨才能出門。
賣貨是我和裴凝最愛干的事兒,姨娘會告訴我們兩個底價,賣多少就看自己本事,當然價格也不能太離譜,要不然會傷了主顧,我和裴凝總能多賣一些,然后收攤立刻去買入鍋就滾成球的大麻團。
起初我們兩個天天圍著小攤兒轉,賣貨收錢買麻團忙的不亦樂乎,時間一久,小市兒這塊兒也摸得透了,便開始央求著要好好逛逛。
寧城的小市兒在城門外,小市兒也并不小,從寧城城東一直延伸到城南,羽扇,銅盆,布匹,皮毛,小獸,糕點,木器,鐵器等等一應俱全,城內城外的人都會來逛。
這天,終于得到了沐姨娘的允許,我和裴凝不用看著滿攤兒的珠釵,可以在周圍小逛,我一直偷偷揣著碎銀,買點什么做紀念是肯定的,買什么并沒有想好。
“玥兒,這個怎么樣?”裴凝歡喜的拿起一個香囊。
我搖了搖頭,布料還可以,針線活不如姚家姨娘,裴凝撇撇嘴放下。
“玥兒,這個怎么樣?可以送給我爹”裴凝又指著一副花鳥圖讓我看。
我搖了搖頭,花還好,鳥畫的著實不如張家晏伯伯。
我倆邊走邊逛,裴凝又指給我看了很多東西,但是什么都沒買,大概天下最厲害的手藝人都在幽廬山莊,小市兒雖好,很多東西的工藝確實差些。
逛著逛著就逛到了小吃攤兒,裴凝和我特別歡喜,梨花糕,葡萄糯,如意酥,甜油餅,小豆腐……一路吃下來裴凝撐的走路都像在挪。
日頭偏西,我們也決定往回走,小有遺憾的是我的碎銀沒花出去。
往回走的路上,裴凝依舊興致勃勃,一會看這個一會摸那個,我有些心不在焉,轉頭的一瞬,一抹雪白擦身而過,我趕緊回過頭去。
時光仿佛靜止在那一瞬,淡橘色的日光懶洋洋的斜射在小市兒的雜鋪上,耳邊是零零碎碎的嘈雜聲,我望著那個柔光里墨發高梳一身白袍的少年,他袍肩上的碎紋一閃一閃,與我漸行漸遠。
我也養一只貓吧,雪白雪白的,就像他拎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