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廟沿街,霧氣繚繞。
柳之瑤跟著杜云生下車,隨著漸密的人群一路向前走,很快就見識(shí)到了杜云生口中北平城真真正正的夜生活。
走進(jìn)后街,好似路至盡頭豁然開朗,燈火驟亮,商賈云集,沿街叫賣的聲音比白日更甚。
賣糖人的,賣面人的,擺攤雜耍的,吆喝古玩字畫的......柳之瑤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一切,此刻的這里都有。
柳之瑤的視線被捏面人的師傅徹底吸引住,并沒有察覺到和杜云生走散。
等她回過神時(shí),杜云生已經(jīng)背著手笑瞇瞇走回來,一瞬不瞬盯著她看。
“做什么?”
杜云生不答,抬手就往柳之瑤臉上伸,柳之瑤嚇了一跳,剛想躲,就覺得視線可及的東西少了一半,原是杜云生扣了個(gè)面具在她臉上。
她出了一口氣,想抬手取下看看樣子,直接被杜云生伸手擋下。
杜云生繞到她身后,邊幫她系帶子邊說:“人多眼雜的地方,還是小心一點(diǎn)為好。你就算不在意自己的名聲,也該在意接下來來之不易的成功吧?”
語氣淡淡的,可不知為何,落在柳之瑤耳朵里,卻是讓她莫名一陣心酸。
柳之瑤青絲如瀑,香氣撲鼻,杜云生很想多耗上片刻,可佳人就在眼前,他又無論如何不敢放肆。
“好了。”杜云生放下手,繞回柳之瑤身前。
柳之瑤道了聲謝,視線不自覺的又落回到面人師傅身上。
“你很喜歡面人?”杜云生笑,“那次在麻子餅鋪,我也見你這般出神地盯著人家捏面人。”
柳之瑤悲從中來,向前快速走出幾步,才緩下步子扭頭小聲跟杜云生講:“我父親,是‘面人柳’......”
杜云生略作反應(yīng),大吃一驚。
跑江湖的人分門別類,各式各樣,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想當(dāng)年,北平城中捏面人這個(gè)行當(dāng),最出名的就要數(shù)“面人柳”了。
要是杜云生沒有記錯(cuò),他十七八歲那個(gè)階段,可是最喜歡“面人柳”捏的面人了!
沒想到,他竟是柳之瑤的父親!
“他病了嗎?后來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他死了,”柳之瑤捏緊拳頭,聲音喑啞,“被倭人害死的。我母親為此日日以淚洗面,郁郁寡歡,沒過多久,就隨他去了。”
杜云生驚極,良久才想起安慰:“對(duì)不起......我不知道......”回想起柳之瑤剛剛近乎冷漠的平淡語氣,若非心死,絕對(duì)不會(huì)這樣。
他突然就生出了滿心的心疼。
如果能選擇出身,誰又愿意邁入旁人口中的“下九流”?入了也就算了,命運(yùn)卻還要開這樣的玩笑。
果真風(fēng)雨專欺苦命人,這命運(yùn),這世道,當(dāng)真不公。
杜云生覺得胸口堵得慌,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shí),已經(jīng)牽上了柳之瑤的手,而柳之瑤沒有拒絕,反倒略用了力道,反握住了他的手。
或許杜云生應(yīng)該暗喜的,可此刻他卻心酸更甚,柳之瑤此時(shí)此地突陷悲傷,也不過就是本能地想要汲取一些溫暖罷了。
是他的錯(cuò),不該口無遮攔,揭她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