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勝孝必須得承認的是,張之林這小子看上去痞里痞氣,像極了整日于街頭閑逛的流氓,可作為世商家出身的男子,這嘴皮子功夫,卻是絲毫不輸于他的。
這么長時間以來,就東街商鋪一事,齊勝孝還是第一次感覺到了心動,且不是丁點或是絲毫,而是非常之心動。
但他又不得不說的是,張之林這小子到底年輕,怕是忘了兵不厭詐,世事險惡,竟能對交往不深的他隨意亮出底牌,多少還是有些天真爛漫的。
他既已知曉張之林的底牌,又怎么可能就此放過,隨意讓這么大一塊肥肉有落入他人之口的可能?
這場算不得正式的談判并未用上太多時間,很快,齊勝孝便秉持著半真半假的格外積極又興奮的態度,親自送張之林和杜云生出了店門。
回過頭再尋柳之瑤的時候,齊勝孝像是失去了所有男女之間的興致,只說有要事要辦,讓柳之瑤先行回去,有空會再去找她。
從商鋪正門走出時,柳之瑤多少有些恍惚。
回頭再去看商鋪牌匾,想著方才店小二終于失去了耐心不再偷偷盯著她和杜云生后,她快速走過所有狀似隱晦的房間,卻并沒有什么新的發現。
想象中的“一切順利”并沒有出現,又或者是她此行過于順利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齊勝孝此前的確把一些重要的東西藏在這里,但歷過一次次后開始對她生疑,于是轉移了那些東西的放置地方?
如果是那樣的話,多少還是有些難辦了。
沿街走出一段,柳之瑤隨便在路邊找了個拉車的師傅,本想著去找找杜云生跟張之林,看看這兩人到底搞的什么鬼,可想想齊勝孝今日的反常和她初探的結果,還是決定先回劇院。
當然了,杜云齊此前那一番話,也著實生了些作用。
“就算少了舍弟一個,于柳小姐而言,應該也算不得什么損失。”杜云齊這話說得足夠客氣了,身為下九流,似乎也該有下九流的自覺才對。
卻未料想到,未進北平劇院的門,就聽到了不遠處宅院中傳出的吊嗓的聲音,不是玲瓏,也不是別的什么人。
聲線略高,清亮綿長,天賦遠超許多真正的戲曲演員。
杜云生啊......
柳之瑤扶額,不免覺得有些頭疼,本不想再輕易見他,他倒好,直接找了過來,還踏足劇場別院,這番要是被人瞧見,又是不知會說出些什么精彩的故事來。
柳之瑤默默嘆過,腦子里面浮現出的場景亂糟糟的,什么人都有。無奈又猶豫著推開別院大門那一瞬,卻是有些驚了。
若沒有記錯,她上一次來此練功吊嗓時還是滿院荒涼,可此時此刻再看,院中雜草已凈,樹苗花種已栽,磚明瓦亮,一如新宅,竟是比師父尚還在世時更加亮堂溫馨了些。
玲瓏依舊如前,一副假冒“先生”的樣子在杜云生身旁晃來晃去,張之林像是正躲著,待在不近不遠的廊亭里偷偷看著玲瓏,一臉沉思的樣子,看上去詭異又有些好笑。
而杜云生,他又穿上了師父那套戲服,長身而立于庭院正中,開嗓清唱,大有歲月溫柔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