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下來,就和柳之瑤想象當中一樣,并沒有那么順利。
原定三大場共計十二分幕的戲,因為老夫人中途叫停的緣故,生生被改動了七次。
盡管如此,柳之瑤始終秉持著“戲比天大,觀眾可頂青天”的原則,耐心演完整場,一直到最后一個字唱完,才欠身輕揖,謝觀眾指點。
老夫人坐在臺下,視線始終隨著柳之瑤的動作移動,從她的第一個甩袖,一直看到了她戲罷下臺,行至自己身前。
抬頭與她對視過,老夫人卻是笑了,緩慢站起身來,輕輕捶過自己的后腰,伸手拉住她的,開口就是一句:“辛苦你了!”
這話倒是把柳之瑤說蒙了,眼前這情形卻是與她想象當中的不太一樣了。難道不該是她從容面對責罵,而后表明態度,由著老人帶杜云生,似這般一路發展下去才對嗎?
如今這卻是什么情況?戲曲演員和她上了年紀的戲迷相見?
“老夫人,您......”
“上一次見面,我們也不過就是單純的雇傭關系,看不出什么。”老夫人再次上下打量過柳之瑤,重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剛剛委屈你了,我也不過就是想試試你而已。”
“試......我?”
“這人哪,有很多面,甭管什么出身什么身份都是一樣。屠豬販狗之輩未見得冷漠低賤,高門大戶之人也未見得通理明志,做不同的事情都有不同的‘品’,你們梨園中人有師門訓誡,有祖輩傳承,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始終如一堅守。今日再見你,已知你本性純良,我兒會為你著迷至此,也算正常。”
這話乍聽只是講理,細想令人迷惑,再想就是完全不知其意了。
柳之瑤徹底迷惑,心說這杜云生,還真是很像自家母親......
“閨女,亂世之中容身不易,何況女流?你人才風流,自當更添小心。我老了,出門聽戲的機會不多了,我走了,不必相送。”說著當真就要轉身離開。
柳之瑤忙喚:“夫人,杜云生他......”
老夫人頓足,卻未回頭,只自顧自補了句:“我兒命不好,若能順心如意,也算是他的造化。”說完再未停留,加快了腳步離開。
班主追出來欲送已是遲了,只連勝感慨:“之瑤啊,也是你戲好人善,這老夫人出手可真是闊綽,這哪里是包場,但凡動了心思想把咱這劇院盤下來,那可都是輕輕松松啊!這里面絕大多數,可都是屬于你的呀......”
自家班主后來又說了些什么,柳之瑤大抵上聽不進去了,她只是一直望著老夫人離開的方向,默念著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似懂非懂,猶如半夢半醒。
杜云生過后追問自家老母親到底說了些什么時,柳之瑤并未完全相告,雖不能完全懂得,但也能聽得出來老夫人有些話并非說給杜云生聽的。
未曾當面詢問,而是輾轉得知了杜云生的一些個人信息后,柳之瑤把分到手的一大筆錢以杜云生的名義存在了最近的一家銀行里,以備他日杜云生不時之需。
柳之瑤想,這大約也算是遂了老夫人心愿,大體上按照她的意思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