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杜云生整夜無眠。
自班主相告后,杜云生便急匆匆出了劇院,四處打聽。原本,他是想直接回家去當面對峙,可到底不知該如何開那個口,只好作罷。
而多方打聽的結(jié)果,卻是讓杜云生徹底失望,那感覺就好像是心底僅存的一點微弱燈光被徹底熄滅,讓他再也沒了什么奔頭。
雖說上一次在家中見過倭人吧,可杜云生自離家后從未想過真的會有這么一天,一次都沒有。那一次離家,也像極了任性的孩子在以自己的方式求取心愛的糖果,又或是堅守的東西。
這突然而得的結(jié)果,結(jié)結(jié)實實給了杜云生迎面一擊,當真是讓他猝不及防。
抬眼望著天上懸月發(fā)呆時,有輕微的“吱嘎”聲傳來。杜云生未曾扭頭,就已聞到一陣幽香。
若是換作往常,杜云生一定會喜不自勝,甚至有些狗腿地起身去迎,可是今晚,他甚至有些不敢扭頭去看。
他說不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只是覺得羞愧,覺得無地自容。
且不說柳之瑤的身世曾因那些該死的倭人發(fā)生過怎樣天翻地覆的改變,單就說那些渾蛋在這一片土地上做過什么,傳出過什么,杜云生便已覺得無顏面對柳之瑤。
自己曾經(jīng)最親最敬的親人,竟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選擇了親近那樣的渾蛋,這豈止是對家人的背叛?
“云生......”柳之瑤的聲音比平常柔軟太多,“你還好嗎?”
幽香切近,不再如平日一般難以捉摸,又不再如剛剛一般難于觸摸,可柳之瑤就這樣近在咫尺,卻偏生讓杜云生覺得,左胸口的位置憋悶生疼,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有柔嫩溫暖的小手落在杜云生的肩頭,他卻連平日想象之中的興奮驚喜都徹底失去,反而覺得肩頭如同壓上了千斤巨石。
喘不過氣來......
兩相沉默。
在柳之瑤眼中,杜云生一直都是一個熱情到有些招搖的人,又如同他常穿的一身白衣一樣,溫暖閃耀。可此時此刻,杜云生卻變了許多,肉眼可見的痛苦糾結(jié),如被某張看不見的密網(wǎng)糾纏。
不過瞬息之間,柳之瑤眼見著他孤身照孤月,又見他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深深斂眸垂首,生怕被人見到他此時獨處的樣子一般。
可偏生,狀似不在乎外界一切評價和風浪侵蝕的他,到底有多害怕獨處時的孤獨,柳之瑤心里又是一清二楚。
她清清楚楚,是因為,他們實則是同類。
正因為是同類,當初,明明未曾多見,她卻能輕而易舉引起他的關(guān)注;
正因為是同類,這一路走來,雖違背初心,與他越發(fā)靠近,她心底卻是越發(fā)溫暖與柔軟。
像極了天河之中遙遙對望的兩顆星星,原本都以為自己是最最特別的一顆,可突然有一天偶然得遇,他追,她逃,各存心思,卻又各生歡喜。
有那么一瞬間,柳之瑤左胸口的位置突然就生出了一種鈍痛感,逼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可也只是一瞬,她拼盡全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至少,要比杜云生更加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