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的秋雨斜斜地織著,柳之瑤站在戲臺上,水袖翻卷間掃落案頭的《牡丹亭》劇本。袖口的云紋暗記在燭火下若隱若現,那是杜云生前日送來的蘇繡,針腳細密如他看她時的目光——克制而溫柔。
“之遙,這《游園》的水袖該再收三分。”班主的話驚醒了沉思的她,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腕間的舊疤。如今新傷疊舊痕,在碼頭混戰(zhàn)中被“小蘭玉”劃傷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今日就到這里吧。”她扯下戲服,露出里面半舊的素色旗袍,腰間別著杜云生送的防身匕首,匕首上刻著極小的“云”字。走出劇院時,暮色已合,街角的梧桐樹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倚在車邊,手中翻著本被雨水打濕的詩集。
“又在等我?”她的語氣帶著三分無奈,七分暗藏的暖意。
杜云生抬頭,鏡片上蒙著水汽:“碼頭新到的棉紡品有問題,順路經過。”他沒提自己已在此等了兩個時辰,更沒說下午在倉庫被暗箭劃傷的事。
汽車在青石板路上顛簸,柳之瑤望著窗外掠過的霓虹,忽然開口:“明日我要去西山。”杜云生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知道那里葬著她的師父,每年忌日她都要獨自前往。“我陪你。”話到嘴邊,卻變成:“路上當心。”
西山的秋雨更冷,柳之瑤跪在墓碑前,指尖撫過刻字。師父臨終前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人心比戲更難測。”
“你來了。”熟悉的聲音驚起棲鳥,杜云生站在墓碑后,手中捧著束白菊。他蹲下身,將花放在碑前。
柳之瑤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訝。
墓碑前的香爐飄起青煙,柳之瑤忽然想起碼頭混戰(zhàn)中,杜云生擋在她身前的身影。他的西裝被劃破,露出里面的舊襯衫,那是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你明知道‘小蘭玉’的目標是我,為何還要……”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杜云生凝視著墓碑上的字:“我父親曾說,商道如戲,可戲臺上的人,總得護著同臺的角兒。”他轉頭望向她,鏡片后的目光灼灼:“之瑤,你總說要報師仇,可你忘了,這北平城城中的仇,從來不是你一個人的。”
山風卷起落葉,柳之瑤忽然站起身,背過身去:“天快黑了,回去吧。”她怕自己會忍不住說出那些藏在心底的話,怕自己會貪戀這亂世中難得的溫暖。
杜云生看著她僵硬的背影,忽然輕笑、:“明日我去商會查些事情,你要不要一起?”
回程的車上,柳之瑤望著杜云生專注開車的側臉,想起他袖口未愈的傷口。她摸出隨身攜帶的藥膏,遞過去的手在半空頓了頓,終究還是輕輕放在他臂彎:“回去記得上藥。”
汽車在雨夜中穿行,路燈的光映在兩人交疊的手上。柳之瑤忽然明白,有些感情不必說破,就像他默默為她調查師父的死因,她悄悄為他準備傷藥,在這風雨飄搖的世道里,彼此都是對方最堅實的戲臺。
“云生,等我報了師仇,等北平城恢復太平……”她的話被雨聲打斷,杜云生卻了然地笑了,就像他們早已約定好的未來,藏在每一次并肩作戰(zhàn)的眼神里,融在每一次為對方準備的傷藥中。
忽明忽暗的光影間,映著兩人交疊的身影。
柳之瑤忽然明白,在這亂世中,她與杜云生的感情,就像戲臺上的一折長戲,沒有急管繁弦,只有細水長流的默契,在查案的蛛絲馬跡中,在彼此的傷痛與責任里,慢慢織就一張名為“信任”的網,終將在某個黎明,迎來屬于他們的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