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底有些古怪想法莫然而生，不過也只是稍微燃起了兩三躥小火苗，就被這冷冽寒風(fēng)給猛地一下子吹滅了。

北地天氣不比金滿城，天色陰沉寒悶，估摸著時日，恐怕是再有七八日就要大雪紛飛了。

方才一路奔走之時，姚蘊已經(jīng)將過來的路線和地形詳細(xì)記下。

她松了松僵直酥麻的脖頸和手腕，重新取出紙筆和墨盒，特意標(biāo)記出農(nóng)戶所提到過的每一處水源地的位置和大概面積。

她命薛淮和十四用竹筒挖取來自不同水源地的土壤，標(biāo)記好不同水源地的土壤特性。根據(jù)水源各處的土壤細(xì)膩程度和濕度的不同，所能種植的作物也有所不同。趨利避害、因地制宜，盡量減少人力物力的浪費才為上上之策。

像藜麥和高粱這兩種農(nóng)作物，物美價廉，在如此干旱的荒地里種植大概是不成問題的。不過礙于從前戰(zhàn)亂不休，此地地廣人稀、路途偏遠(yuǎn)，城里百姓都不愿意拖家?guī)Э趤淼酱说芈涞厣Ｈ缃裼辛祟~外的補(bǔ)貼，想來應(yīng)該不成問題。

姚蘊還在苦思冥想著，如何能夠在這一片貧瘠荒地中栽種出更加昂貴值錢的作物，如果能事半功倍那便是極好的。

“劉公，你覺得這大片土壤種植花椒如何？”

長居于北地的老劉出生于世世代代的農(nóng)戶之家，對農(nóng)田耕地之事頗有見解。

“姚娘子，小人從前聽聞過那花椒樹是耐寒耐旱之物，的確可以考慮。不過花椒種子名貴，花椒更是送往長安的名貴貢品，小人沒、沒見過這花椒種子長啥樣的，我們當(dāng)?shù)厝艘捕紱]有在此地嘗試種植過的經(jīng)歷。小人沒法給您一個準(zhǔn)話咧。”

“無妨，明年開春時節(jié)，我親自來此地試一試，或許能成功也未可知。花椒雖然是名貴之物，若是能順利種植開花結(jié)果，大大提高產(chǎn)量，定然能賣出個好價格的。而且這名貴香料或許還能落到尋常百姓家呢。”

一行人再繼續(xù)往下一處走去，姚蘊手中的書冊都已經(jīng)寫了密密麻麻的好幾頁紙。

“姚娘子，這幾處的水源雖說緊缺一些，一些藥材也是可以在如此干旱缺水的環(huán)境下存活生長的。不過小人這些貧賤農(nóng)民搞不來這些名貴藥材的種子。若是有了北庭都護(hù)府的支持，或許也能有成果。比如說......”

姚蘊莞爾一笑，將書冊翻到新的一頁，繼續(xù)埋頭記下劉公所說的適宜種植的幾樣藥材。

黃芪、黃芩、甘草、毛知母、防風(fēng)、沙苑子、丹參、黨參。她之前做功課時，其中的幾樣藥材也曾記載在小冊子上。

在這干燥少雨的荒北之地，藥材是最適合收割和保存的了。若是利潤收益上去了，還能大大緩解西北地區(qū)的藥材壓力，造福當(dāng)?shù)匕傩眨鋵嵾€是個一舉兩得的好事。

天色漸暗，長空漆黑，寒風(fēng)颯颯。

一行人決定在北地西北方向的一處小客棧落腳歇息，明日天一大亮再回城。

簡單用過晚膳后，薛淮麻利地端來了一個火盆子給眾人烤火。十四一如既往地守在門外嚴(yán)陣以待。

姚蘊方才吃過半個馕餅，喝了幾口熱羊湯，如今在屋子里烤著火，身子終于暖和回來，很快困意漸起。

咚——咚——咚。

是極其細(xì)微又急促的敲打聲，似有人在拼命拍打木板之類的東西。

姚蘊一向睡眠淺，莫名其妙地猛然驚醒。

睡在地榻一側(cè)的白露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柔聲道：“娘子，又做噩夢了嗎？奴婢去給你倒杯......”

姚蘊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壓著嗓音問道：“白露，你可有聽到什么、什么咚咚咚的聲響？”

白露耐心地聽了一會兒，除了外頭時不時傳來猛獸野蟲的嘶鳴聲，再無其它的聲響，她不明所以地?fù)u了搖頭。

“算了，也許是我魔愣了。快睡吧。”

姚蘊重新躺回到床榻上，側(cè)耳細(xì)聽，可惜那古怪聲音再也沒響起過。

天邊微吐魚白，初晨朝霞生輝，像是有人極有技巧地打翻了半罐子的丹色顏料，將青白天邊暈染得如癡如醉、恰如其分。

“薛淮、十四，你們可以多捎上幾塊馕餅，待會我們中途就不歇息了，盡快趕回到城里為好。”

姚蘊溫聲軟語地叮囑他們，順手幫他們多盛了一碗熱米糊。

“走、快走、不要磨嘰......”

“沒吃飽飯嘛，走快兩步......”

男人粗魯洪亮的催促從后背猛地傳來，眾人不禁側(cè)過頭去探望。

三四個粗布麻衣的鄉(xiāng)野馬夫圍著中間的十來個美艷娘子，齜牙咧嘴大笑，手中的馬鞭毫不疼惜地朝她們白皙的手臂和瘦削的后背狂揮而去，仿佛就像是在輕浮逗弄坐騎下的小馬駒那般。

中間的娘子們皆相互垂著頭攙扶著，她們衣衫襤褸、面容憔悴，可惜就算是如此凌亂骯臟都無法遮掩她們白皙透亮的肌膚和盈盈一握的纖腰。那一頭金發(fā)雖然沾染了不少塵土污跡，不過依舊燦麗動人。

她們是一群胡人女子！

在這個時代，高額深目、鷹鼻豐頣、豐腴貌美的胡姬是極其搶手昂貴的奴隸貨物。這些女奴的利潤要比絲綢高出三倍到五倍之多，是絲綢之路貿(mào)易的重要商品之一。販賣女奴的過所身份和貿(mào)易附劵都是不容易取得的。

姚蘊不禁往娘子里頭多瞅了幾眼，突然之間神色一凌。

其中一位娘子雖然亦是滿頭金發(fā)、肌膚白皙，身穿一身破舊胡裙，可是姚蘊一眼就瞧出了古怪。

她的眼眸是尋常漢人的黑松色眸子，雖然面上濃妝遮掩，可是她的臉頰骨骼偏長扁平，卻是明晃晃的漢人輪廓，而且這位娘子的眼目似乎還有幾似曾相識。

姚蘊飲了口熱湯，臉上換上了溫柔諂媚的淡淡笑意，扯著帕子將這幾位粗野馬夫攔下。

“幾位大爺安好啊!”

幾位粗野馬夫一愣，滿眼警惕地盯著她。

領(lǐng)頭的一位上了年紀(jì)的馬夫捋了捋胡須子，冷聲開口道：“嗯哼，小娘子莫要不識好歹，你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