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和雪混雜在一起,胡亂打在人們臉上,行人緊了緊軍綠色棉襖,雙手揣到一起。像一個(gè)個(gè)粗木樁子滑鏟著。
女人躺在毛胚房燒得正熱乎的土炕上,額頭遍布密密麻麻的汗珠,嘴角邊卻是渴的不行,暴起一層層干皮。
也沒人見她身下一片洇紅慎得嚇人。
接生婆忙活著給孩子順氣,手里那熱氣騰騰的毛巾輕輕一掐就滴水。
“不行!這孩子死活不哭。”小姨在旁嗷的一聲嚷起來,急得脖子頂粗,臉上跟起了一樣。
孩子的腳底已經(jīng)紅腫,可她臉上卻不帶活人樣。
“這樣下去,遲早被憋死啊。”
那女人在旁邊,眼皮本來沉的要掉下去,騰的一下提上去,死死盯著嬰兒,手指一抬。
接生婆見狀連忙把嬰兒抱過去,那女人動彈不得,只能盯著看,盯著盯著眼淚就像是連著串的珠子“啪嗒,啪嗒”砸下。
大姨身段富足,手狠,一巴掌打在嬰兒側(cè)身的肉墊上,打的生疼,嚇得人們倒吸冷氣,嬰兒“啊”的一聲驚叫出聲,哭起來
“咩咩咩”
屋外的老羊凍得沙啞,似是在應(yīng)合。
“你再休息休息?住兩天。”
女人頂著慘白的臉,大包小裹往大巴車上遞,她還是那么平和。
安慰人似的綻開笑臉,看看懷里裹得嚴(yán)實(shí)的孩子,抬頭眼里又多了幾分柔和。
“老張還在外地,他不會煮飯,這幾天可得餓瘦了。早點(diǎn)回去,都好。”
“你這身子骨啊。”
“等孩子滿月多好。”
“你這孩子,不聽勸。”
她只是淡淡笑著,不說其他。
“行了吧,到點(diǎn)了,該發(fā)車了。”司機(jī)大哥看見懷里的孩子,把剛點(diǎn)好的煙掐滅,彈彈身上的灰,喊。
可能是他看出來女人的窘迫,刻意幫她解圍。
“快坐好吧。”
“誒。”
大車開走的時(shí)候,路邊站的都是前來送親的人們,大家隔著高高的玻璃窗相望,靜靜目送著離開。
客車的轟鳴聲太過喧鬧,掩埋了所有思念和不舍。
車子在從各個(gè)村莊歪歪扭扭走著,窗外的景色從樹林蔥郁到高樓聳起,從晨曦到燈火通明的深夜,你說,這一路,車上的人們都在想什么呢。
她一個(gè)人拎著行李,背上緊緊捆著一個(gè)包袱,里面裹著她的未滿月的孩子。
從樓房間的小道里穿過,她帶著孩子來到了一排排小平房前,數(shù)了數(shù)第三間,從洗到褪了色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銀色的鑰匙,配上木門的黃色鎖“咔噠”門開了。
女人一股腦拋下包袱,大大小小的麻袋就已經(jīng)塞滿了過道,狹小的屋子只容得下一張雙人床。
“這是咱們的家。”她把孩子緊緊抱在懷里。
包袱里裝滿了尿布,嬰兒用品,和許多大蘸醬。
桌上擺著半塊沒吃完的饅頭,腌蘿卜在碗里放蔫了。
我媽看著懷里的我,悄悄抹著眼淚,她不笑了,她的手指起了厚厚的繭,給我擦臉時(shí),總覺得磨得慌。
我是在生在北漂族里的女娃,我是我媽懷里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