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夢也有夜晚。
高中放學的時間,天已經黑透了。我看著遠處的路燈,搖搖晃晃,站在河邊。
我記得河邊有個壩,我喜歡站在沿上走直線,晃晃悠悠的,水里的影子時不時瞅瞅我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紋。
那時候總是這樣,我從不著急回家。
直到......不遠處有一個黑點向我駛來,離近了才看清那個單薄的身影是阿娘,是她騎著電車來接我了。
“冷不?”她摸摸我的臉,隨手就把藏紅色的圍巾摘了下來給我裹上,又用力扯了扯小口袋,從里頭取出來一副厚實的手套扔進我懷里。
“快走,太冷了。”
我摘下書包放進車筐里,抬腳上車。
她小小的,我坐在后座上抱著她,那顆有力的心臟砰砰地貼著我的耳邊跳著,像打著節拍的鼓。
馬路邊有許多空的塑料瓶,我們配合默契,她剎車,我彎腰去拾。
“又掙幾毛。”她笑得很甜,幾毛錢也是生活的盼頭。
擰著車把,唱起獨屬于北方平原的豪放歌謠。
街上車水馬龍,淹沒著人群,也淹沒了她獨特的嗓音。
“小雨,多笑笑,你媽沒讀過什么書,聽不懂你說的那些文鄒鄒的話,我知道你上學累,媽要你好好的。”
我環抱著她的腰,聽見有力的心跳聲,這個冬天的凜冽,在我的記憶里似乎暖和了許多。
“吃什么壞莊稼······”她唱
“為什么不捉住它。”我跟
這是她教過我的歌,也是我唯一學會的。
空氣里都是輕松,街邊的燈更鮮明了。車水馬龍,不間斷的紅綠燈,阿娘慢悠悠騎著車,路邊攤的香氣里混雜著我們合唱的歌。
“什么是幸福呢?”
“現在就是了。”
車子緩緩減速,直到停在家門口。阿娘拉著我,往街邊熱鬧的飯店里走。
“在外面吃?”
阿娘只顧拉著我走,穿過飯店廚房,進了后院。
許多人站在那里,好像都在等著我們。阿娘松開了我的手,像個孩子一樣歡快跑進人群里,和他們攀談。
她拉著一位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女人,向我介紹。
“這是你姨,我倆可好了,小時候老一塊玩。”很奇怪,這次她沒喊我叫人。
沒再說別的,她拉著那個女人走進人群里。
這次,大家自發的所有人都圍了上去,阿娘向我招手,一臉幸福。
我發現......她招手,似乎在和我道別。
她嘴巴動了動,我聽見她在和我描述幸福,離開后會幸福。
我猛然想起來,她一直在遺憾自己從來沒有拍過雪白的婚紗照,嫁給我爸時穿著簡單的大紅襖,拎著一個紅木箱形單影只的就來了土坯房。
我以為那美麗的婚紗禮服成了她一輩子的遺憾。
我追著人群跑
“還沒給你拍婚紗照呢?等我長大我給你拍!等等我吧。”
她遠遠的朝我搖頭“小雨啊,好好長大。”
原來是沒能陪我長大成了她的遺憾。
我想再說點什么讓她留下,可她臉上的微笑和周圍親人的簇擁,讓我嘆了口氣。
從人群里走出來,我看著他們緩緩帶她離開。
“別擔心,我是幸福的。放心吧,以后我就不會再累了,你自己多操心。好好的,啊。”她說。
我看著她說不出挽留的話,只想問問。
“可我要是想您了,該怎么辦啊?”
夢醒了,我的喉嚨發燙,許多話哽在嗓子眼里,堵得人生疼,憋紅了眼。
“以后要我是想你了,我該去哪尋你啊。”
我搖搖頭,從溫暖的被窩里坐起,屋里屋外靜得能聽到我自己的心跳聲。
直到破曉,家里的雞開始叫。
老爸才來喊我說“早上煮粥喝吧,我再出去買點咸菜。”
看見他的眼角,我知道沒有了阿娘的這幾個夜晚誰都難熬。
“爸,我去吧。這幾天辛苦你了。”
他眼眶一紅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