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句話在調皮搗蛋的孩子們身上依舊有用。
比如我,我們幾個,為了上學不繞圈,不走大道,翻墻的這幾個。
那個時候并不知道,墻外的草叢總是荒涼,甚至連螞蟻都少的原因。
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改造,需要大人們在墻上掏出個狗洞。
這哪是狗洞,這明明是孩子們上學路上的捷徑。只要鉆過去就可以減少路程,直達學校大門。
為此那幾天我們過得很滋潤,每天早上都可以多睡一會兒。
冬天里,能多躺會被窩——是我童年里最大的愿望。
“快點!快遲到了!我幫你拿著書包。”
“還早呢。”
“七點了!”
我們在大馬路上狂奔,手上拿著熱乎的牛奶,一路歡聲笑語。
“你數學作業會嗎?”
“不會做,太難了,等老師講吧。”
我們爬過那個狗洞,踩在荒草叢上。
“小心點,看著點地下,小心狗屎。”
“快走吧,要遲到了!”
上學的路上,時間緊湊,沒有放學時的樂趣,有的是急促的腳步聲和路上的閑聊。
我們走后,那個空洞就靜靜地看著時間慢慢溜走。
放假后的某一天,等我們再去注意到他時,才發現不知道是什么時節,他突然就被堵死了。我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最后卻不了了之。
“狗洞沒了。”
“以后上學該怎么辦啊?”
冬天在熱乎乎的玉米湯里結束了。勺子攪拌時碰到碗筷的悉索聲變成了微微的風,吹著蕭瑟的柳條像是活過來一樣。
再到開學,我們不得已只能繞遠。小院的后面出現了一條河,我遠遠望著之前挖了狗洞的那個墻,那片荒棄的草叢里,憑空壘起來一座小山頭,前面立著碑,有人在上面擺滿了花環。
那是我們作為人的最后一個安身之所,我瞧著,心底一陣寒意,我記得自己曾一次次踩踏過那里。
此后放學,我就會繞的遠遠的,絕不去狗洞的那個墻邊湊熱鬧,我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挖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被葬在了那里。
那片荒蕪的草叢更加凄涼了,碑文就那么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清明將至,阿娘帶我去十字路口祭奠,火光四起,元寶金子在烈焰里慢慢殆盡,阿娘的臉被照的紅撲撲的,她嘴里念著平安喜樂,眼角掛著透亮的淚珠,她總是這樣。
“只有這個時候,離開的人才能聽見你說話......”
學校里教給我的東西告訴我,這些都是善意的謊言;是人們對過往情感的寄托。
可是我看見阿娘紅著的眼里溢滿了思念,我想長輩們聽見應該多疼愛些我的阿娘——這個家里最小的姑娘。
感受著溫暖的火光,撓的臉發癢,可能是長輩們見我不夠誠懇,風吹著一溜煙,嗆得我淚流滿面。
“我們離開后會相見嗎?”
“會的。”
阿娘總是溫溫柔柔的。
“你姥姥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我每天上學,打豬草,拾柴火······”
“要是你姥姥見著你了,肯定會說咱們娘倆長得,真像啊。”說著她笑起來,彎彎的眼里映著火光。
“媽,姥姥是個什么樣的人啊。”
“我也記不太清了,那時候我還小。她就病倒了,每天只是躺在炕上不停地咳嗽,可是她愛笑,臉上沒有生病的模樣。每次叫喚我們姐幾個,就像變戲法一樣——從枕頭底下拿出壓著的小玩意讓我們擺弄。有力氣的時候,就給我們講故事,唱民謠。她總是那么軟軟的躺著,笑咪咪的瞅著我們。”
“媽媽......”
回家路上的空氣里夾雜著汽車尾氣的油膩味道,阿娘在前面走著,我跟著她的步子,盯著路燈下左右搖曳的影子,問
“她們會想念我們嗎?”
我想起來那個狗洞,想起來石碑上的那些花,又想起來阿娘腫成單眼皮的雙眸。
沖著她的背影說:“我想一直跟著您。”
其實是想說你要是走了,我也想一起跟著。
可能是那晚的路燈太亮,照的人思緒綿長。
阿娘并沒有理我,只是自顧自地往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