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金秋時節，驕陽不似夏日一般熾熱，陽光溫馨舒適，微風和煦輕柔，白云綿軟飄逸，碧空如水一般澄澈明凈。

黃墻紅瓦的大明宮內，灑掃的內監正清掃著落葉，宮娥步履匆匆穿梭于掖庭之中。

江浸月一如往常一般，早起至鳳儀殿請過安后，便窩在承香殿內，或讀書或繡花，打發著日復一日的光景。

貼身侍女織云端著茶盞從門外進來，看著坐在床畔捧著一卷詩經瞧的江浸月，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案幾上，輕聲道：“才人，茶來了。”

江浸月頭也未抬，只“嗯”了一聲，仍垂首看著書。

織云站在一側，幾次想開口說什么，卻又憋了回去。

借著氤氳的茶汽，江浸月自然注意到織云的古怪，將手中的詩經放在腿上，偏頭看著織云，柔聲說道：“有什么話說就是了，也不怕憋壞了。”

聽得江浸月的話，織云連忙道：“奴婢聽聞昨兒夜里太極宮宣了許才人侍寢。”

江浸月正欲端茶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滯，白皙的面龐上閃過一瞬間的失落，隨即便恢復如初，淡淡的說道：“哦，那該恭喜許才人了。”櫻紅的薄唇就著白瓷盞飲下一口茶香，高聲喚道：“喜兒。”

宮娥喜兒應聲從門外進來，“才人有何吩咐？”

“將那匹茜桃色的錦緞送去紫蘭殿，同許才人說，昨夜想她也疲累了，改日我再親自登門賀喜。”

喜兒應下，尋了錦緞便出去了。倒是織云，一對眉擰成了麻花一般，迫切道：“才人就不著急嗎？入宮兩個月了，您連皇上的影兒都沒瞧見，與您一同采選入宮的沈美人，許才人都侍了寢了，您卻…”

“我卻什么？”江浸月挑眉看著織云，“是否能蒙皇上召幸，全靠圣心獨斷，你如今也是膽子大了，不僅要做我的主，還要做皇上的主了？”

手中的白瓷茶盞被江浸月重重的擱回案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這樣的話，若是傳出去，讓旁人認為我心存怨懟，不僅是你，連我江家滿門，也要落的個不敬之罪！看來是我平日里太過縱容你，縱的你不知天高地厚！”

一番話，言辭犀利，語氣冷冷。

織云聽了，連忙跪下，辯解道：“奴婢絕無此意啊，奴婢只是關心才人。這宮里，人人都是拜高踩低，奴婢…是一心為了才人，才，才會說出這些話。”

江浸月怎么會不知道織云是一心為她，織云八歲時便被江母買回，在江浸月的身邊做了貼身侍女，多年來二人一同長大，情同姐妹，雖織云比江浸月大了兩歲，可卻是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性子。

入宮前，江母多次勸告江浸月不要帶織云入宮，織云的性子不合適在這波詭云譎的大明宮中生存。可江浸月放不下這段十年的主仆情分，織云更是哭著跪求江母，讓她能陪伴于江浸月身邊。

江浸月嘆了口氣，擺擺手讓織云起來，“我怎會不知你是一心為我，但你要知道，禍從口出隔墻有耳。說話做事，更是要三思而后行。”看著織云的臉，再于心不忍，仍是下定了決心，“你去承香殿門口，跪一個時辰，靜思己過。”

織云不曾想江浸月會對她做出如此懲罰，身為江浸月的陪嫁侍女，身份自然高出尋常小宮娥一等，當眾罰跪，讓她日后在喜兒等小宮娥面前怎么做人？

“才人，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織云面色難堪，祈求道。

江浸月閉著雙眼，不去看織云，只說，“去吧。”

織云知道再求也無用，強忍著眼中淚水，咬著嘴唇，一副不甘的模樣，便出了門，徑自跪在承香殿的門口。

秋日的陽光從云層中傾瀉而下，透過承香殿院中的一株梧桐樹葉，斑駁的落在青石板上。

沈美人與徐寶林從承香殿殿門進來，便看見織云跪在門口。二人交換了眼色，也未多言，便一路進了屋內。

“江姐姐，我和沈姐姐來瞧你了。”徐寶林揚聲道。

江浸月聞聲連忙起身去迎，先同沈美人見了禮，“沈姐姐，徐妹妹。”

沈美人和徐寶林都是同江浸月一般于兩月前才選入宮的。沈美人名喚沈琳瑯，是四品揚州長史嫡女，出生于揚州，周身自帶一股嫻靜溫婉的氣質。徐寶林徐妙則是五品游騎將軍嫡女，身材高挑英姿颯爽。新秀之中，江浸月也只與她二人算是交好，其余的也只是說過幾句話罷了。

沈美人扶住江浸月的手臂，語氣溫和，“不必多禮，江妹妹請起。”

江浸月執意道：“雖沈姐姐待我親厚，但禮不可費。”

徐寶林出身武將之家，自是受不住這些繁文縟節，左看看右看看，攔在二人中間，“好了好了，江姐姐你快看，我帶了什么來！”說完，獻寶似的舉起手中的蝴蝶紙鳶。

這紙鳶扎的顏色極為鮮艷，紅粉黃青四色分布均衡，處處相宜。

“呀！竟是紙鳶！”江浸月看了也不由得眼前一亮，“你從何處得的？”

徐寶林燦然一笑，“我同小忻扎了好幾日呢，才扎好這一個！”又舉起一雙傷痕累累的手給江浸月瞧，“這面兒倒還好說，那竹骨才是難做，瞧我這一雙纖纖玉手喲。”

沈美人抬起手用指尖點了一下徐寶林的頭，“還不是你太過貪玩，成日里琢磨這些，合該你吃點苦頭，才能安分。”

江浸月看著二人說嘴打鬧，嘴角不自覺的彎起一抹弧度。

“我瞧著織云跪在外頭，是怎么了？”沈美人問道。

“有功當賞，有過當罰，辦錯了差事罷了。”江浸月雖然與沈徐二人親厚，可許多事情，仍是三緘其口。一來是家丑不可外揚，二來到底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沈美人微微點著頭，“你做事自然有你的章程，只不過織云到底是你的陪嫁侍女，責罰的輕重需張弛有度才好。”

江浸月明白，沈美人這話是一心為她著想，感激道：“是，多謝沈姐姐提點。”

“說了這么多，二位姐姐陪我去芙蓉園放紙鳶吧！”徐寶林語氣中帶著迫不及待，拉著二人的手便往外走去。

沈美人和江浸月向來拿徐寶林當妹妹看待，自然不會駁了她的興致，便隨著一同往外走去。

路過殿門時，看著織云仍跪著，江浸月的心底到底是不忍，對織云說道：“起來回去歇著吧。”

織云磕了個頭，“多謝才人。”因跪的久，膝蓋疼痛難忍，一步兩步皆是踉蹌。

江浸月看著織云，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并未再說其他，只喚了從紫蘭殿送錦緞回來的宮娥喜兒跟隨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