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我就有這種感覺了。

身邊的一切都變得無比陌生，我像無根的浮萍一般，找不到方向。

但我好像想起來了些什么。

年少時我第一次見到阿音，那時她正被人抵在墻角，遭人調戲。我見她扮作男裝，相貌卻嬌滴滴的，一看便知女兒身。成歡悄悄同我說，此女非富即貴，救下她絕無壞處。

后來我與阿音相知相識，知曉阿音偶爾會男扮女裝出門游玩，為方便游玩常偷偷將丫鬟支開。上次那回著實把她嚇得不輕，她拍拍胸口，看著我說：幸好有你。

阿音常會同我講述她的故事。

她性情溫和，一看便知是在蜜罐子里長大的女孩子。

她的世界也很簡單。她的煩惱，她的喜好，她父親的寵愛，她哥哥的頑皮，還有，她喜歡的那個少年。

彼時我同她賞花燈，看她淚眼盈盈，道來她母親的病故。我卻不想聽這些無用的事，只隨口勸慰了幾句。

我勸著勸著，語氣有些委屈，喃喃著，：“阿音，你同我說過好多好多你的故事。我喜歡極了。你經歷的生活，是我這樣卑賤的出身永遠無法觸碰到的……“”

““阿雪，你若是羨慕我的生活。那你便……”阿音說著，卻被我有些訝異地打斷。

“阿音，真的可以嗎！我可以當一天阿音，過阿音說的那般生活嗎？”我欣喜的聲音令她面容微怔，這時我才意識到，原是我理解錯了。

原來她只是想帶我去做客，并非是我想的那般，當下我笑意微緩，臉上有些難堪。

“這樣的事情我聞所未聞，若是阿雪做得到的話，讓你當一天又有何妨。”阿音看著我，溫和的臉上卻突然透露著一絲認真，“阿雪，我只想告訴你，無論你是何等身份，都要在這世上，好好活著。”

成歡的生母明面上是歌妓，可實則是為帝王辦事的暗探，成歡在他母親手上學到了不少東西。易容也只是其中一樣微不足道的。

半晌后，看著我同她一般無二的面容，阿音吃了一驚。

“就換一天哦，讓阿雪也當一天公主殿下。”阿音顯然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她有些好奇地看著我，開心地笑了。

那天我被簇擁著回宮，吃的是我從未見過的美味菜肴，身上穿戴的是蠶絲織就的名貴蜀錦。唯一不稱心的是，我只能易容成阿音的樣子。

那天，我見到了阿音的哥哥洛則辰，和阿音提起時眉眼都帶著笑的那個少年。

真好啊，我和阿音之間，仿佛隔著千山萬水。可我們生來又有什么不同，憑什么苦難要我來承擔，而快樂都是屬于她的呢。

我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在那日，成歡替我易容，上了阿音的花轎。阿音與我相識多年，常與我說她的事情，我對她的熟悉可以說比她二哥哥對她更甚。身形與聲音無法改變，但我同阿音身形相似，只要我壓低嗓音，便可將她的聲音學至七八分像。

而阿音被成歡易容成我原本的樣子，成歡給她灌了湯藥，令她記憶全失。不是我心狠，只是阿音一向純白無瑕，在象牙塔里被保護著長大，定不愿看見與她姐妹相稱的我卻將她害到如今這般境地。

沒關系，只要她不知道就好。

這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我美滋滋地想，不要緊，同我交換，是阿音答應過我的。

至于那天阿音說的，只換一天？

這樣無聊的承諾，誰記得呢。

“你有什么想跟我說的嗎？”

我聽見阿音輕輕的聲音。

她只靜靜地站在那里，著一襲青衣，便讓人挪不開眼了。

她的聲音依舊那般溫和，可溫和中卻又摻雜了許多別的。我分辨不出來，也不想再去分辨。

“你是什么時候想起來的？”我慘淡地笑著，那是屬于失敗者的不甘。

“剛回京時，我看見你腰間的匕首上，鑲嵌著偌大一顆鴿子血寶石。”她輕飄飄地說，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我本能地覺得喜歡，可轉念一想覺得不對。”

“我頭回進京，試問一個平常家庭落難的女子，怎會認得來自南戍的貢品鴿子血呢。”

阿音，終究也是成長了。她潛伏這么久，我竟半點沒發覺。

我終是把我唯一的朋友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