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拉、林霖蓁和馬吉帶著采集來的野果和露水回到營地時,河邊的小隊也帶著“戰利品”回來了——侯默和巴特用滑板抄網居然瞎貓碰上死耗子,撈到了幾條長相怪異、但肉質看起來還算白嫩的魚。魚身細長,覆蓋著黏滑的深色鱗片,嘴巴里布滿細碎的牙齒,眼睛是渾濁的白色。雖然賣相不佳,但在饑餓面前,一切都可以妥協。
篝火重新燃旺。南宮宇熟練地用樹枝串起處理干凈的魚,架在火上烤。阿黛拉則用鋒利的石片小心地將那些深紅色的小漿果切開,分給眾人。漿果汁水豐富,帶著一種微酸清甜的味道,雖然有些澀口,但足以補充維生素。馬吉用闊葉盛著收集來的露水,讓孩子們小口啜飲,緩解干渴。
烤魚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雖然帶著點河水的土腥味,但在這種環境下,無異于珍饈美味。油脂滴落在火堆里,發出滋滋的聲響,橘黃的火光跳躍在每個人疲憊卻帶著些許滿足的臉上。小玉米一手抱著失而復得的恐龍玩具,一手小心地護著膝蓋上包裹旋龜的“襁褓”,小口咬著爸爸遞過來的烤魚肉,大眼睛滿足地瞇了起來。巴特雖然嘴上嫌棄魚長得丑,但吃得比誰都快。麗莎則細心地挑著魚刺,一邊吃一邊在本子上記錄著什么。
這是進入這個詭異空間后,難得的一段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暖意的時光。篝火驅散了幽暗峽谷的陰冷和心頭的部分陰霾,食物的補充讓虛弱的身體重新積蓄起力量。大家互相交換著眼神,雖然沒說什么,但那份劫后余生、彼此依靠的情誼在火光中無聲流淌。南宮宇看著女兒無憂無慮地吃著魚,又看了看手中那個濕漉漉的恐龍玩具,關于“莫比烏斯環”的沉重猜想暫時被壓了下去。無論如何,活下去,保護好家人,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休整一夜,體力恢復大半。旋龜的氣息雖然依舊微弱,但生命之火似乎頑強地穩定燃燒著,這給了大家一絲希望。
在阿黛拉的建議下,眾人決定沿著河流下游探索。這是最符合常理的求生路徑——河流往往通向更大的水域,甚至可能匯入海洋,找到海岸線就意味著可能找到離開的線索或生存資源。
他們用堅韌的藤蔓和寬大的樹葉制作了簡易的擔架,小心地將重傷的旋龜安置在上面,由南宮宇和侯默輪流抬著。阿黛拉在前方探路,警惕著任何可能的危險。林霖蓁和馬吉照顧著孩子們,麗莎則負責沿途用木炭在剝下的樹皮上做簡單的標記,以防迷路(在這個空間里,指南針完全失效)。
然而,希望很快被現實無情地碾碎。
日復一日,他們沿著這條渾濁、湍急、散發著土腥和混沌惡臭的河流向下游跋涉。兩岸的景色仿佛凝固的噩夢,循環往復:高聳入云、漆黑嶙峋的峭壁;峭壁上爬滿的、在特定時辰(并非晝夜交替,而是某種未知的光線變化周期)會散發幽綠熒光的藤蔓;峭壁腳下是茂密、幽暗、散發著腐敗甜膩氣息的怪異森林。天空永遠是那壓抑的、變幻著深淺的深紫色,沒有日月星辰,只有不明來源的、灰蒙蒙的光線。
沒有村莊,沒有文明的痕跡,沒有其他生物活動的跡象(除了河里偶爾可見的詭異魚影和森林深處令人不安的窺視感)。河流仿佛沒有盡頭,也看不到任何匯入更大水域的跡象。他們嘗試過離開河岸,深入森林尋找高地或出路,但森林內部更加危險,扭曲的植物盤根錯節,彌漫的霧氣帶著致幻般的甜香,阿黛拉敏銳的直覺多次提前預警,讓他們避開了幾處散發著強烈邪惡氣息的區域。
麗莎的標記樹皮越積越多,但當他們某天因為躲避一場突如其來的、帶著腐蝕性酸味的紫色“雨水”而偏離路線,試圖繞回河邊時,竟然在一處布滿熒光藤蔓的峭壁下,看到了幾天前麗莎刻下的第一個標記!
那一刻,所有人都僵住了。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每個人的心臟。南宮宇關于“莫比烏斯環”的猜想,如同幽靈般浮現,冰冷地證實了最壞的預期。他們不是在前進,而是在一個巨大的、扭曲的環上徒勞地繞圈!空間在這里折疊、循環,起點即是終點。所謂的“下游”,可能只是環的另一段弧線,最終又繞回了“上游”!
連續幾天的艱苦跋涉,所有的希望和努力,瞬間化為泡影。侯默一屁股坐在地上,揉著酸痛的肩膀和腰,唉聲嘆氣。巴特煩躁地踢著地上的石子。麗莎看著自己標記的樹皮,小臉蒼白。馬吉緊緊摟著女兒,眼中充滿了無助。阿黛拉緊抿著薄唇,海藍色的眼眸深處是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挫敗。南宮宇和林霖蓁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沉重和憂慮。小玉米則緊緊抱著她的恐龍玩具和旋龜的襁褓,大眼睛里充滿了困惑和不安。
家,似乎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甚至根本不存在的幻夢。他們被困在了這個詭異、循環的夾縫里,像一群迷失在無限回廊中的螞蟻。
絕望的氣氛如同沉重的鉛云,籠罩著這支疲憊不堪的隊伍。他們在一處相對干燥的巖壁凹陷下重新燃起篝火,沉默地吃著所剩無幾的野果和最后一點烤魚干(魚是前幾天多烤制的)。連篝火的噼啪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小玉米默默地抱著旋龜的“襁褓”,像往常一樣,把它放在靠近篝火溫暖的地方。她的小手輕輕撫摸著那冰冷、布滿裂紋的背甲,小聲地、一遍遍地念叨著:“老龜龜,你要快點好起來哦…我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只有你知道怎么出去,對不對?你答應過要帶我們回家的…”
這幾乎成了小玉米這些天來的習慣和寄托。她相信這只神奇的、會說話、會變大、救了她們命的老烏龜,一定有辦法。
就在這絕望的寂靜中,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篝火聲淹沒的“唔…”,從小玉米懷里的包裹中傳出!
小玉米的身體瞬間僵住!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掀開包裹的一角。
借著篝火跳動的光芒,她看到——旋龜那一直緊閉的綠豆眼,眼皮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接著,又一下!然后,那小小的、鷹鉤狀的鳥嘴,也極其緩慢地、艱難地張開了一條縫隙,發出一聲比剛才稍微清晰一點的、帶著痛苦和極度虛弱的呻吟:“…呃…”
“媽媽!媽媽!快看!老龜龜醒了!它醒了!”小玉米猛地跳起來,聲音因為極度的驚喜和激動而拔高、顫抖,瞬間打破了營地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驚動了,猛地圍攏過來!
林霖蓁第一個沖過來,小心翼翼地從女兒手中接過那小小的包裹。她借著火光,仔細查看旋龜的狀態。
那雙綠豆眼終于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細縫!眼神渙散、迷茫,充滿了極度的疲憊和痛苦,但不再是死寂!它的鳥嘴微微開合,似乎在努力呼吸,每一次細微的起伏都牽動著尾部那可怖的傷口,滲出帶著微弱金紅光點的粘稠精血。
“真的醒了!”林霖蓁的聲音也帶著哽咽,巨大的驚喜和責任感涌上心頭。她立刻對阿黛拉說:“阿黛拉小姐,快!看看我們還有沒有干凈的露水或者漿果汁?它需要補充水分!”
阿黛拉迅速翻找,幸運地找到一小片闊葉,里面還殘留著幾滴清澈的露水。林霖蓁用指尖極其小心地蘸取一滴露水,輕輕地點在旋龜干裂的鳥嘴邊。
那微小的水滴仿佛擁有神奇的力量。旋龜的鳥嘴本能地、極其微弱地蠕動了一下,似乎在汲取這生命之泉。它渙散的眼神艱難地聚焦,緩緩地掃過圍在它身邊的一張張充滿關切、緊張和期盼的臉——南宮宇、林霖蓁、小玉米、阿黛拉、辛普森一家…
最后,它的目光停留在小玉米那張寫滿擔憂和驚喜的小臉上,綠豆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暖意和欣慰。鳥嘴極其艱難地開合,發出氣若游絲、卻清晰可辨的聲音:
“…小…丫頭…哭…哭什么…老龜…命硬…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