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思慮，上天君的階層分化、固化與女媧神的眾生平等，哪一個更具有生存優勢？玄白道：“請教岐山君，我與若塵子身為上天君的弟子，都不曾聞過的密事，你是如何得知？”

這一問確實該問，我看向岐山，奇怪的是這一問本該是身為上天君首席弟子的若塵子最想知道的，或許是他早已知道答案？

岐山道：“我是愿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不過今晚的論道主題不是我，而是趙秦之戰。玄白君，在恰當時，我可以解答你想知道的任何事，但不是在今晚。”

若塵子道：“那么，岐山君，我們回到開頭，秦人會如何處置這四十萬趙人？”

岐山道：“四十萬俘虜，需要多少口糧和水？需要多少士兵看管？長丕之戰拖跨了趙國經濟，秦人也是負債累累，秦王去年暗地里向楚人借貸數萬銖黃金錢，”

我道：“不好意思，我打斷下，你說的這個楚人可是楚伯羋止？”突然間，我想明白了來龍去脈，原來這一切都是秦人設的圈套，因為長達三年的戰役也耗盡了秦國的國力，他們必須找到打破僵局的鎖匙。原來，姬息死得這么不值！？

岐山道：“這個楚人是誰，并不重要，有一點我肯定地告訴你，惠文楚王是不愿意知道此事的，或者說就算李法告訴了他，他也不能相信。”

玄白道：“故此，糊涂而良善的惠文楚王必須死掉。”他看向我，眼里露出安慰的神色。

若塵子道：“哎，各位，我發現好像只有我聽不太懂你們的啞謎，玄白君，可以說透徹點么？上年齡的人是反應慢點的。”

玄白微笑道：“其實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就請龍青君費神解說吧，她最為年青。”他的語氣含有讓我不忍拒絕的玩笑意味和親昵。

我道：“拉鋸三年之久的趙秦長丕之戰，是引發楚、魏暗戰的導火索，用直接的話來講，秦王欲快速打贏最為強大的趙國，必須要暗地里聯絡盟友。而從中原各國的地理分布，秦人只能從壤近的楚和魏之間來挑選。惠王楚王聽從趙人李法的變法改革，已是初見成效，他必然不會聽從秦王的調派。而魏國，不僅面臨國土小、制度老化的舊疾，又恰逢君王更替的危機。于是，從明面上，秦王做了選擇，他派人說服也好、威逼也行，讓剛上位的魏武王威逼姬息毒死楚王，而暗地里，秦王向楚伯羋止借錢以備軍餉。一切，都如他所愿，惠文楚王死了，李法失勢，魏武王開心地等著與他一起瓜分正處內亂的楚國。”

若塵子道：“這些都算意料之中，你們的深意絕對不止于此。”

我道：“確實，這些個明面上的利益瓜分，魏武王深信不疑，而他沒想到的是，真正會被瓜分的并不是楚國，而是他自己，魏國。”

玄白為我續上熱茶，道：“喝點茶，再說不遲。”

我道了謝，干澀的嘴唇有了茶水的滋潤，確實舒服了好多，道：“在秦王的棋盤里，魏武王漏掉了一枚不起眼卻很重要的棋子。”

若塵子道：“可是楚伯羋止？我不太懂的是，既然李法已將借貸黃金之事告訴惠文楚王，他為何還是隱忍不發，結果被毒害至死？”

我道：“一是羋止的長年低調掩飾達到了效果，二是惠文楚王從小受的古儒教育有關，與秦王的天資聰慧、霸氣外露不同，更與幾乎目不識丁的魏武王不同，惠文楚王從小受趙人文化熏陶，為人良善、深沉、重親情。李法的告密，他也許是相信的，但是遲遲沒有做出對應，大概最重要的一點是羋止并沒有明確的叛亂行為，他既是不忍心對自己的兄長下手，更是覺得還沒有必要。”

若塵子道：“還是一點不明，羋止哪來的黃金？難道他富可敵國？”

我微一沉吟道：“這一點我真是知道。羋止雖然長年蟄伏，但是他卻擔任了一個不是很起眼的職位，楚國司太常，也就是掌管楚國祭祀的人。不用說大家都明白，對于篤信仙的人界而言，每個國家一年用于祭祀的錢糧已然不少，更有每個廟宇收到的老百姓香火，數年下來絕對是個大數字。”

岐山道：“羋止長年累月將這些金錢貪于自己名下，我還真是佩服惠文楚王，他不可不完全不知曉，卻長年隱忍不發，真是個怪人。”

玄白道：“因為他一直相信息羋止的為人，雖然兩個兄弟政見不同，屬新舊兩派，但他相信羋止的品性，絕對不會干出危害楚國的事情。”

我道：“恰恰就是這個論斷，這個惠文楚王實在沒有知人之智，他完全低估了羋止的個性。羋止當然不會做出有損楚國的事情，因為羋止正是認定了與秦王暗相勾結才是對楚國最好的選擇，他才這樣做的。于是，秦王的另一條暗計則孕育而生，大敗趙國后，趁勢與楚人勾結，向蒙在鼓里的魏武王突然出兵，打他個措手不及，結果可想而知。”

岐山看著我，道：“依龍青君之見，那么秦王是有知人之智了？”

我道：“何止，簡直是行陰謀詭計的圣雄。”

玄白若有所思道：“圣這個字最古老的寫法是人形上加個耳朵，本義是指聽覺敏銳的人，岐山君，你認為呢？”

岐山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龍青君，你一向與玄白君投緣，或許你能懂。”

我道：“也許他的意思是，秦王是個聽覺敏銳的人！”

一聲翅膀撲打枝葉的聲音，我們都向窗外看去，一只玄鳥低鳴著向半空飛去，若塵子道：“夜是深了。”

岐山率先起身，也不作揖拂袖而去，臨行前特意瞧了我一眼，那眼中有抹莫名的滄涼，也許是我多疑了。我向若塵子道了聲擾，向屋外走去，確實夜深了，我抱起雙臂，一件帶著體溫的單袍從背后將我整個攬起。

不用回頭，便知是玄白，夜花的味道。

“大暮夜還剩好幾個時辰，回去也是失眠，要不一同與我夜游？”玄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