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軒停了,幾分鐘后才道:“老萬也錯了,首先這個專屬他的十九層并不是沒有人不敢進,一個女人偷溜進來。再就是雖然我已糟糕至極,那個女人卻讓我品嘗了更糟糕的味道。”
我打斷道:“我想,能猜出來她是誰?”
“噢?”他看了我一眼,“你猜得沒錯,就是她,曾經的信徒,姬息。我也不知道她躲在池子后面有多久,現在的我無所謂害怕,我問是誰?既然來了無妨走出來聊聊。一個女人模樣的東西飄著立在池前,我判斷是個女人,是因為近乎拖地的長發,黑乎乎一大團遮掩了整個身體。她立得筆直,我只能盡量轉動眼珠向上看,眼角一轉便疼如挖心,口里低呼一聲。”
“一個類似女子的尖銳嗓音在說話:這幾天我的心情很不錯。我能肯定是她在說話,但聲音卻不是來自她,而是整個洞穴空間的回音,她只說一次,我卻能聽見兩三次回音,我的心情很不錯。”
“是你想聊天的,怎么不問我為什么心情好?靜等回音停后,我說:只可能有一個原因,三界的爆破。她咯咯地笑著,嗓音甜膩得想吐,如果我能確定自己的胃在哪里。她說:既然你這塊爛泥巴如此聰慧,我就獎勵一下好了,聽著,爛泥巴,千萬別信老鬼的話,這個池子救不了你,只是在害你。我說:那也不錯,我現在還能讓他人有利可圖?她說:信念、欲望,呸,都是狗屎,瞧瞧我,如果欲念有用,我還是這個樣子?”
“那團長發開始抖動,她的整條身子隨之抖動,露出一條慘白的長臉,我倒吸口氣。那張臉的下巴向前伸展,很努力地在向前伸展,因為必須接著鼻子,鼻子的兩側是雙眼,透亮的眸子,我沒有看到嘴巴。”
“她怒道:別同情我,我還沒有慘到要你同情,我起碼能站能動,不用爛泥似的癱在地上,告訴我,三界真得毀了么?人呢?所有的人都搶著下地獄?我怎么沒看到羋止?我說: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資格下到這里,你不知道?她說:呸,我怎么會不知道,灰飛煙滅的是絕大多數,只有極其罕見的執念者才有運氣下到地獄,但我說的是羋止,這個狗東西親口發的誓言肯定會將他送到這里。”
“我看向洞口,她立時說:哼,怎么還希望那個老鬼回來拯救你?癡心妄想!那個老鬼吃東西連骨頭渣子都吞,還會救別人?如果他的承諾有用,他自己怎么不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個池子救不了你,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千萬年能從地獄里出來的一個都沒有?她的話還沒有完,一陳勁風襲來,我整塊身體騰空起來,在半空中打著圈,啪地重重掉在池子外的地面上,激起的灰塵逼得姬息連退數步。我怒道:你這是干什么?她說:難怪落到這個下場,真是個蠢貨,好歹不分,這個池子再呆下去,你連這塊爛泥巴都保不住,不信,吸吸氣。”
“一陳巨痛,我差點昏過去,我說:老萬說過不需用鼻子吸氣,毛孔吸入的足夠我用了。她說:說你蠢還不服氣,不需要用鼻子吸氣,他自己怎么還留個鼻孔?這個池子只有一個用途,就是幫他收集陽氣,別管是什么東西的陽氣,對他都有用處。你回頭看這個池子,是不是深埋入地底,這里原本就是十九層,離地心最近,何必花大工夫將池子深深埋入地底?就是為了將陽氣一點不留地保存進地心。”
“我小心的扭眼看,果真如此,一整塊隕石中間鑿空了也有近半人高,費時費力已是不少,平放在地面即可,完全不需要又挖坑埋入地底。她說:老鬼騙你不要動、連呼吸都省了,就是為了節省你的陽氣,幸好你在池子里呆的時間不長,受損的陽氣還不多,再遲兩天你可就真是灰飛煙滅了。”
“看我沉默不語,姬息輕輕打個呼哨,兩個黑影悄無聲息走進洞穴,她說:那個老鬼就快要回來了,我一個人搬不動你,乖乖配合點,免得吃虧。她沖兩個黑影示意,一張漁網打開平攤在地上,我被左右抬起放入漁網,收好口,兩個黑影一前一后、一拉一拖將我快速離開洞穴。”
“他們七拐八彎一會上一會下,我的口鼻全是泥土,也不知走了多久,估計再走上一段我就要斷氣,恰在這時,領路的姬息終于停下來了,一個狹窄的石頭拱橋就在前方,我沒辦法挪轉身子,看不見橋下面,但能聽見淅淅瀝瀝的水聲,簡直跟天樂一般。姬息說:你們小心點,他快散架了,把他抬出來放進溪水里。”
我依靠在柏軒的胸前,他的聲音麻木而沒有任何情緒,仿佛是在重復索然無味的故事,我不能打斷他,但是聽下去確實需要一點勇氣,我閉上眼,發出漫長的喘息聲,果然一兩分鐘后,他看見我睡著了,關燈停止了講述。
先是裝睡,也不知是何時真正入睡的,反正等我醒來,天已大亮,床上只有我一人,看看手機已是十點多了,他當然是上班去了。我下床第一件事便是奔向陽臺,煙灰缸、酒瓶還在原處并沒有被人觸動過的痕跡,幸好,他一定是早上趕著去公司,沒有來過陽臺,當然就算他時間不趕,他也很少進這個陽臺。
今晚的黃昏有點陰沉,我坐在公寓樓下最西邊的花園,丁香、紫薇在風中搖曳,落日的余暉也是陰沉沉的,估計等會要下雨,手機響了,是柏軒,他到了。我快步走到街上,他坐在一輛出租車內。
我問:“美麗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