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到了，餐廳不遠，過兩個街角就到，一家小有名氣的法國餐廳?！?/p>

車子在一處僻靜的角落停下，餐廳門很小，隱藏在盛開的長春藤中，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這是家餐廳。我有點熱，脫了輕薄的外套，拿在手里，柏軒仔細地接過來搭在他的右手臂上，左手牽我，這是幾乎沒有過的舉動。尋常日子里，他對我絕不親昵。

餐廳里的過道也極狹窄，我幾乎要側著身子小心避讓針尖般的植物，我不想刺壞新裙子，我們被帶進一個依然很小的空間，正好擺下一個四人桌，一對男女并肩坐在里側。

梓塵很紳士地起身，向我問好，一個健碩的中年男子，發際線有點前伸，估計是用腦過度，但是極其得體精致的著裝巧妙地掩飾了身形的不足，雪白的真絲襯衫沒有一絲褶皺，我被他手腕處閃亮的袖扣吸引，凝視細看小巧的袖扣上竟然刻畫了一只蛙、大肚子的青蛙，我趕緊收回眼光。美麗當然是美麗的，雍容華貴、珠光寶氣。

我們做鄰居近一年，還是第一次四人聚餐，美麗很得體地沖我微笑，完全沒有丁點的世俗和八卦，我當然也得以禮相報。

梓塵說：“在我夫人的強力推薦下，我擅自做主先點了菜，希望不要太難吃。”

我以十二分的禮節回應：“哪里，您太客氣了，還沒有恭賀您的升職，就讓您破費了。”

美麗說：“每天都是比鄰而居，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我們就省了這套繁文縟節，舉個杯直接慶賀吧！”她真是個有風度的女子，話說得漂亮又大方，果然酒讓氣氛好了很多，連柏軒臉上也有了生氣，他說：“這個周末是公司成立慶典，聽說你的部門花費不少氣力，安排了精彩的摸獎，大家都很期待，希望自己能中個頭獎?！?/p>

梓塵剛要說話，被美麗搶過來：“是啊，是啊，我都很興奮，聽說頭獎是輛電動車，不過這里充電樁太難找，就是中了也不太實用。”

我細心地發現梓塵嘴角有絲不悅，不過很快就和顏悅色，等美麗說完了才說：“柏太太，似乎吃的不多，是不對胃口么？”

我沒想到他會直接問我，有點無措，用紙巾抹抹嘴角，答道：“沒有，沒有，這道蘑菇湯很可口，我還從沒喝過這么可口的湯。”

美麗說：“這是羊肚菌，號稱世界菌王，當然味道好喝的。”

我又看到梓塵不易察覺地扯動嘴角，仿佛聽見她的聲音就會產生本能的反感，反感來得快去得更快。這對夫妻沒有表面上那么光鮮亮麗，讓我心里好受不少。

美麗很敏感地看看我，又瞅瞅柏軒，扭頭對梓塵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上海應該很涼快吧？也不知道暑期培優效果怎么樣，馬上期中考試了，寶貝的成績能不能往前進幾名呢？”

梓塵明顯地皺眉說：“這時候提這個干嗎？小家子氣。”他又笑著對柏軒說：“當媽的就是這樣，從來忘不了孩子的成績，不能免俗。”

柏軒甚至沒有轉動眼珠，只是吞盡一塊面包后說：“母親對孩子的愛，自然之道，正常的，我們家龍青一直很羨慕你們，有對這么可愛的兒女?！?/p>

主菜是小牛肉煨龍蝦，我吃得津津有味，美麗盤子里幾乎沒動，只是用叉子無意識地在牛肉上劃字，我瞟了她指頭上的鉆石，燈光的刺激下愈發奪目，梓塵笑道：“剛結婚時只能給她挑個小鉆戒，她總是埋怨太小跟米粒似的，這個足足有三克拉，還是女兒滿五歲時買的?！?/p>

美麗故意嘟嘴：“都講了不下一百次了，我們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p>

梓塵呵呵笑：“哪里，哪里，你太謙遜了，豈止是愛慕虛榮，簡直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p>

我和柏軒只能含蓄微笑，相愛相殘的夫妻也是道風景。

梓塵說：“周末慶典會有點尷尬，新老板當然是主角，君先生聽說也要來?！?/p>

析軒說：“大人物的心思猜不透，既然已離場何必又回頭，君先生這次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殺個回馬槍只怕是損人不利己。”

梓塵笑道：“看你平常悶嘴葫蘆一樣，沒想到分析起來如此尖銳透徹。君先生能人財兩不失還不是金氏家族出面保了他？聽說他的父親與金氏交情頗為不淺，你知道新老板和君先生曾經入讀同一所大學么？”

美麗插嘴：“難道新老板也是倫敦政經學院的？”

梓塵快速盯了她一眼，簡直就是厭惡，當然是一逝而過，我有點詫異：夫妻做到如此情份，必然有別因，不僅僅是個性不合。

甜食是榴蓮酥蛋奶，需要很豐富的味蕾來品嘗，我去洗手間，美麗要陪我一塊兒。洗手間比用餐的房間還要大上兩倍，整面墻的鏡子只有我和她二人，她正細心地抹著口紅，又用粉撲勻臉，大概是我的出神有點長，她對著鏡子里的我說：“真羨慕你的苗條，吃那么多還這么廋弱，真好，你先生對你真好?！辩R面反射出鉆石的光芒，我有點睜不開眼，她還羨慕我？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倆有點怪？”

“哎？”

“做秀??！很多人背后都這么評論我和我先生，其實，我也不想的?！彼谷贿€會嘆氣，又道：“正常人誰會愿意每天跟個戲子似的帶著面具，累！可沒辦法，樹欲止風不停，我也沒辦法，其實，告訴你也沒關系，我老早就跟他提過離婚，他不肯，怎么都不肯，我愿意凈身出戶的，可他用兩個孩子來威脅，我要離婚就別想再見到孩子?！彼难廴τ悬c紅，這實在有點超出我的料想，我應該安慰點什么，可嘴巴張了張，卻說不什么像樣的話。

美麗并不在意，她的情緒實在與平常不同，可能是喝了紅酒的原因，可她喝的并不多，就一杯的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