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再說下去,無奈地坐好,說:“關于你說的第一點,美麗的證詞就剛才那句話,她承認敲了死者,是為了自衛,而華老頭說的明白些,他沒有目睹到美麗的敲擊,因為是他的出現才制止了死者想掐死美麗,所以這一點至今搞不清楚,也許只有神仙才能搞定。”
這個昆西如此輕松自如地使用中文的俚語,真是奇怪!
“至于第二點我可以解答,法醫的驗傷結果是死者的后腦起碼有兩處到三處的皮膚瘀痕,第一次較輕,真正致人能昏迷的敲擊是第二次或第三次?!?/p>
我現在明白昆西為什么會覺得這是起預謀殺人,背后一陳涼意襲來。
“那么,如果說第一擊是美麗干的,她是在什么時間敲擊的?死者為什么會要掐死她?”
“這就是我今天需要你的原因,就剩下今天,明天美麗就會被轉走,我得搞清楚真相是什么,你能幫忙么?”他的眼中有一點閃爍的光亮,我沒有立時作答,他的急迫是出于所謂的正義或是另有玄機。
“請你不要有任何壓力,就是去看看她,代表她的丈夫,也代表你自己,我相信雖然都是說女人之間沒有真正的友情,但我覺得你不是普通的女性,美麗也不是?!?/p>
我愈加起疑,一個印尼人,佛教徒,也能具備儒家的中庸思緒?并且運用如此自然?
“你信奉佛教?”
他一愣,完全沒有想到我會問出這個問題,“是,我們家里人都是?!?/p>
“回答我一個問題,答對了,我就去,錯了對不起,我只能將梓塵的話帶到就走,怎么樣?愿意么?”
“請提問?!?/p>
“請回答,禪宗六祖的真身現在何處?”
他的表情由緊張立時轉向放松,大概是沒想到這個提問如此簡單,他脫口而出:“供奉在南華寺。”
我點點頭起身:“帶我去見美麗,你真了不起,虔誠的信徒?!?/p>
我尾隨著他向第三層的樓梯走去,樓梯呈螺旋狀,天花板很低,幾乎觸手可及,昆西筆直地走在前面,我不自覺地縮著頭跟在后面,美麗一直關押在這種環境內,對于她必然是個不小的折磨。
“到了,”昆西停在閣樓一道扎實的厚木門前面,翻開門板上的透視口,看了幾秒鐘:“她好像在梳頭,怪女人,每天除了睡覺,幾乎都坐在鏡子前面?!?/p>
“還有鏡子?”
“我就是太心軟,能滿足就滿足吧,”他費力地打開木門,對里面叫了一句:“她來了,就在門外?!?/p>
昆西看懂了我的眼神,低語:“是,昨天就告訴她,你要來,她同意,還挺高興,進去吧,我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大聲叫?!?/p>
整個房間不到六平方米,擺了一張折疊床,窗臺上擱著一面巴掌大的鏡子,一個極小的洗手池和便池,我趕緊避開眼,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過來。
美麗氣色還好,站得筆直,長發溫順的披在腦后,“我只能請你坐在這里了。”她指了指折疊床,我依言坐下,問:“你不坐么?”
“天天就是坐,躺,我會死么?”
我一時語塞,沒想到第一句就如此觸心。
“我覺得你應該把一切事實都說出來,這樣才能救自己?!?/p>
“事實?這個世界里事實是什么?事物又是什么?誰又會在意?那些真正能決定我生死的人,他們關心事實是什么嗎?他們只在意有人能頂缸,我就是這個頂缸的人,有最佳的動機、血跡、人證,多么完美?!?/p>
這個美麗超出了我的想像,她眼中的寧靜不像是我認識的美麗,她不應該這么冷靜、近乎絕望,或是她手中另有信息?她背后還有人?
“世界是事實而非事物的總和,我承認這話有一定的道理,可你總要試試才知道有沒有用?說出你知道的一切事實,告訴昆西,也許他還能幫你,他說這不是件簡單的突然殺人案,應該是有人精心預謀設計的,你也許只是倒霉落進了陷阱,但你總得試著自己爬出來,也許真得能出來呢!”
“維特根斯坦,哈,不要驚異,我只是聽他們提起過,在那個可怕的露臺上,華慕進來后和君田商頭挨著頭講著什么,我聽到了這個人名,一個猶太人,對吧?我也并不是像外表那么蠢的,龍青。邏輯比事實更真實,他就是這個意思。我的邏輯呢?現在一切都消失了,成了泡沫,我什么都失去了。”
“起碼你還有生命,君田商呢?活著時他擁有那么多,現在也只是躺在冰柜里?!?/p>
“真冷酷,這種邏輯也只配你有。你想知道什么?”
“我只是想幫你,嘗試著幫你,而且我覺得你不會是兇手,就是你有份,也絕對不只你一人,你應該說出真相,起碼為了自救?!?/p>
“律師要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丈夫,證據對我非常不利,我說的越多就越被動,只會讓他們想出更多的辦法來挖坑。我不想死?!?/p>
“等等。他們是誰?這個律師是印尼人?”
美麗背對著窗口坐下,“律師是梓塵請的,是當地人,估計快五十了,梓塵說很有名。反正,我寧可相信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你們所有人,包括你,龍青。我一直很羨慕你,或是忌妒也行。不用裝出吃驚的樣子,現在我們都可以放下面具,簡單點了,時間不多了。你的心很靜,我一直很羨慕,我就不同,心里總是燃著一團火,其實我愛過梓塵的,你是沒見過十年前的他,”她起身對著鏡子用手整理了下額發,“這幾天頭發掉得厲害,”
“比起掉頭發,你不應該更擔心點別的什么?”
她不滿地瞅了我一眼,又坐下,“我就是不喜歡你這點,凡事太現實、太理智,簡直就跟機器一樣,生活都有意思?。碛心敲炊鄤e人不配得到的東西,真是舒心。我指頭上的鉆石比別人大、亮、我的丈夫職位高、收入高,我比別人都要美麗得多,一想到這些,我心里的火焰才會消停會。你知道我的真名是什么?美麗是我上大學前自己改的,我原來叫姊姊,爹媽希望我能帶出個弟弟,很搞笑的名字,是不是,我背負了18年,厭倦透了。我很幸運,在大學里遇到梓塵,他很愛我,也很上進,我們真得開心過,兩個天底下最可愛、最聰明的寶貝,我曾經以為一生就這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