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罵罵咧咧地,南蠻笑著上前勸阻道:“流血了,待會楚王妃回來看到了,咱們兄弟不好交待,算了,好兄弟,何必跟個廢人慪氣,傷了神不值得。咱們還是接著喝酒,這點酒落到我們手中可不容易,你還以為是原來你開的大酒坊,整壇整壇的美酒喝不完。”
“哼,看在南兄弟的面上,今天饒了你,南兄弟你不是不知道,我看見仙就煩,高高在上享用不盡人間的供奉,我們人跪在泥胎像前,那么虔誠,都是白費力氣,他們仙根本就不把人當回事,什么存天理,滅人欲,狗屁不通!”
“好了,好了,氣壞了自己不值當,我生前是楚伯羋止最信任的門客,可以說是我知曉他所有的機密,祭祀的錢糧十成被他貪了起碼有六成,勾結自己兄弟最大的敵人秦王,什么壞事沒干,咱們王妃還不是害在他手里。那個晚上,就是王妃被行刑、他的侄子稱上王的一個晚上,羋止裝模作樣地請我喝酒,又是美食又是美女,花言巧語說感謝我多年來的忠心,只要我還愿意留在他府中,他一定不會虧待我,又一個勁兒地夸贊我計算是天下第一,又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有的賬本都存在我的心里最安全。哼哼,我真恨自己耳根子軟,怎么就信了這個人面獸心的話,他在酒里下了毒,人喝了七竅流血必死無疑。結果,我就記著他的賬本下到這個地獄,還好碰到你這個好兄弟,又得到王妃的庇護,才算有個安穩日子過。”
我趴在地上,筋斷了,想用膝蓋支撐著行走是不可能了,只能盡量將整個身子攤平點,用手和腳爬回溪水。趁著二人開心,我爬到離溪水只有兩步,腳還好,手上的皮全破還摻進去很多的碎石子,一磨就痛得喘不上氣,休息會接著爬,痛得更厲害還不如不停就讓它一直磨,磨到神經麻木還好點。又前進了點,我的手指已經可以觸摸到溪水,突然腰眼劇痛,一腳飛來死死踢中腰后的命門穴,這下子我直接昏了過去。
一陣罵罵咧咧聲中,我蘇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翻轉過來,臉朝上正好對著東夷通紅的臉,他喝得爛醉,身子東倒西歪腳上卻沒有消停,一腳接著一腳向我踢來。我連痛感都麻木了,身體就跟長在別人身上一樣,他大聲咳嗽著一口濃痰準確地吐在我嘴角,又一大口痰落在我眼睛上,模糊了視線,我掙扎著想用手去擦,但找不到手、估計被壓在身體下的哪塊地方,看不清楚卻能聽見旁邊南蠻痛快的笑聲,他一邊笑一邊說:“有酒就裝瘋,好兄弟,就憑你這個腳勁,石頭也被你踢碎了,哈,再來口怎么樣?”
“你們這兩個賊奴才,竟敢違背我的命令偷喝酒?”一聲嬌喝,是姬息,她滿臉怒容,叉著腰揪起東夷的耳朵,估計揪得很狠,東夷發出殺豬般的叫聲,南蠻早就溜到一邊,蹲在地上兩手護著耳朵,兩個膝蓋不停發抖。姬息一邊揪一邊走,東夷被帶著在地上拖行,可見不能小瞧女子的手勁,我想著笑出聲來。
“兩個不是人的鬼東西,給老娘蹲去看不到的地方,膽敢發出一丁點聲音,小心你們的腦袋,我正好差兩個喝湯水的罐子。”
姬息轉身走到我身邊,將我整個身體泡進溪水里,她的動作有效而輕柔,很有耐心地一點點搙順我的身體,這下好了,我終于可以知道自己的雙手在哪里。
“被鬼東西欺負了,心情還挺好?”她自己也走進溪水,蹲下身用手捧了水淋到我臉上,很細心地洗盡痰污。
“我的這個身子,又是這個地方,除了你,還有誰能在意我的心情?”我盡量避開眼光,她的腰部正好對著我。
“怎么了?還害怕看我的兩個袋子,你以為還是原來高高在上的仙,一點污穢都不能容忍?這兩個袋子干凈的呢,巖羊的腸子做的,跟你比起來,”她一邊說,一邊說,“不知道要干凈多少呢?”
“有勞王妃。”
“呸!永遠別提這個,我恨的就是這個,老萬能叫我名字,你為什么不能?”
“誰在背后提我的名號?竟然連個尊稱也不加?大膽的娘們。”
震天響的叫喚從外面響起,姬息頭也不回:“是老萬來了,怎么,酒又沒了?”
“女人心性,就是小家子氣,為了口酒我能走三層到你這個破地方來?”
“那好,本來前兒釀的酒今天剛剛熟了,你要是敢喝一口,看老娘怎么數落你。”
“別呀!好了,好了,為了這口酒,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呸,這個鬼地方能有什么好消息,你愿說不說,酒是沒有的。”
“羋止下來了,就在第一層洞穴里,人還熱著呢,怎么?這個消息你也不感興趣?”
聲音講到這里就停了,我靜靜等待,黑暗中沉默繼續,他似乎睡了,輕輕撫摸著他的鼻梁、嘴唇,依然是記憶最深處的樣子,沒有絲毫改變。隱隱聽到誰家的電視聲,微弱而清晰,是天氣預報,因臺風的襲來,椰城市從明天開始進入大風暴雨天氣,請市民做好出行準備,特別是港口,如果臺風級別加劇,未來幾天可能會暫時關閉港口。
柏軒微微發著汗,他睡得很熟,我輕手輕腳掀開被子一角,用手機照亮,露出他的小腿,再往上看,兩個膝蓋處各有一道蜿蜒丑陋的疤痕,清晰可見。手機的光線下疤痕在變淡,我還以為是我的眼睛花了,不是發花,是真的在淡化,越來越淡,幾十秒后疤痕全部消失,他膝蓋上的皮膚變得平滑緊繃,壓根沒有絲毫損傷。
我緩緩躺下,在朦朧中想到現在并不是發臺風的季節,是要變天了么?
第二天果真風雨交加,窗玻璃被吹打得呼呼作響,柏軒一早上開車去公司,我窩在被子里,早餐也省了,聽著窗外的動靜,他是誰?柏軒口中的主子,那個近乎神的年青人,一個雙目失明的人,他會是誰?我前個晚上的意外禁拘,是梓塵風波的導火索么?戰斗開始?為了什么而開戰?柏軒希望我依然在岸邊看風景,想到那個年青人的三個心愿,“我可以給你三個心愿,以感謝你陪我散步。”他當時的聲音和神情依然清晰,三個愿望已經實現了兩個。
我用被角捂住臉,第三個愿望呢?心突得猛跳下,是手機在響,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接聽:“喂,你好,”
“龍青,我是華慕,你在公寓?”
“是,我正在,”
他的聲音透出極強的力度,直接打斷我:“龍青,專心聽我說,五分鐘前得到的消息,”他停頓一下接著說:“柏軒的車子落水了,不要太過驚慌,聽我說,你現在馬上出門,我派人來接你,什么問題都等見面再說,”
“析軒,他人呢?他也在車,”
“帶上幾件衣服,過兩分鐘下樓,記住,走樓梯,不要坐電梯。”
電話掛斷,我愣了幾秒,下床從床底下抽出一個袋子,里面是簡單的衣物,時間過去了30秒,沖到衛生間刷牙用了30秒,胡亂將頭發在腦后扎緊,窗外的雨依舊,換上膠鞋,門鈴在響,我沒有遲疑打開大門。
門口站著一個印尼矮個女人,竟然是我每周雇傭的清潔阿姨,我愣在原地,她一臉鎮定,人還是那個人,神態氣質卻跟平常完全不一樣,她講的中文:“快跟我走,他們到了。”
她接過我手中的袋子,讓我走在前面,我準備下樓梯,她說:“錯了,上樓,快點。”她催促我上樓梯,我們直接爬到頂樓,所有住房的房門都緊閉,樓梯到了盡頭,我看向她,她命令:“跟我來,把你的手機給我。”
我這才想起來:“在臥室里,我得馬上回去拿。”
她制止我,說:“這樣更好,快點跟上我。”她扭身走向東面墻壁,那里沒有住戶,只是一條死路,眼看就要撞墻上,她雙手向前推,墻壁向外伸展開一條縫,原來是一道鐵門,只是粉刷成墻壁,不用手觸摸很難察覺出來。
“跟上我。”她鉆了出去。
我也鉆了出去,她又將門推回原處,又是一段向上的樓梯,很短沒有幾級,我們爬得很快。一個敞開式的大門直接通向公寓樓的大平臺,我們走出大門,傾盆大雨立時將我們兩人淋得透濕,“計劃有改變,這個公寓的樓下已經不安全,我們得從這幢樓跳到那一幢的平臺。”她指著我左手邊的一幢樓房,那幢樓房是我住的公寓隔壁的一個小型兒科醫院,兩幢樓相隔很近,但大門分別開在不同的街道上。
“跳過去?”我指著中間相隔的一段距離,目測也近兩米。
“華先生的人在醫院停車場,要想脫身,目前只有這個法子,不跳也行,你會落入他們的手中,”她一邊說,一邊用勁將袋子甩過去,袋子呈拋物線式準確落在醫院的平臺上,隨后她大力向后甩胳膊,丟下一句:“我先跳,如果你還想知道柏軒的消息,就跟著跳過來。”
她急跑幾步,大喝一聲,胳膊與雙腳并齊向前蹬,一個起跳、落空,直接跌落在醫院的平臺上,地面很滑摔了半跤才用雙手撐上地面,站了起來,她撿一旁的袋子,冷冷看我。雨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轉身向后走去,她在身后叫我的名字,我沒有理她,繼續走。我想她一定很氣憤,我停住,掉轉身看向她。
她氣得臉色慘白,連雨水都掩不住的氣惱,她一定以為我不會跳了,我會原路返回下樓,她一定在擔心如何向華慕交待。我緩緩舉起雙臂,高高舉起與雙耳并齊,吸了一口氣突然向前急奔,奔跑的速度極快,能感覺到雨水激打在臉上的痛感,眼看離兩米的空檔愈來愈近,感覺我快從空檔掉落下去,她發出一聲驚呼,在驚呼聲中我陡然直身向上躍起,高高躍起、人在空中很輕松地向前伸展,跨過了空檔,正好在她的身邊落下,離她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落地的姿勢極穩,連腰都沒有彎一下。她驚恐地看著我,眼中的氣憤化成狠意,她說:“跟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