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慕將手機遞給我,我接過來,是段幾秒鐘的錄像,一個只穿著短褲的年青男子,頭被罩住、跪在地上,頭往下垂,雙手銬在身后,背景很明亮,是在室內,但是墻壁看不出是什么材質,很難判斷屋子的地點。錄像的最后男子抬起臉,整張臉只有鼻孔和嘴巴是露出來的,他張開口說了什么,因為錄像是無音的,我又看了一遍,他說的是兩個字。
阿朱問:“是,柏軒,么?”
華慕和金七不約而同地看向我,我點頭:“是他。”
“你能確定?”華慕問。
“我能,他的嘴形是兩個字,龍青。”
阿朱嫌惡地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臉,金七問:“你再仔細看一遍,他可能是要傳達什么信息給你,只有你們兩人才知道的細節。”
“看他的膝蓋處,”我說,他們三人一起湊過來,一個手機屏幕四個人看實在不夠瞧,我指著屏幕說:“他的左右膝蓋都有疤痕,要細看,疤痕已經很淡,應該是陳年舊傷,這個疤痕有點奇怪,但是怪在哪里,我說不出來。”
阿朱指責我:“你對他根本不夠上心,我不明白你怎么值,”
“好了,讓她好好想想,”華慕制止她。
我回憶他說過的故事,膝蓋的筋脈斷掉、流血,還有不斷提到的溪水,再加上我的名字,他想暗示我什么?
“你想到了什么?”金七很有把握地看著我,“說說看,直覺有時比理智更有效用。”
我說:“柏軒情緒正常時,膝蓋處根本看不到任何疤痕,那是久遠的舊傷,早已痊愈,算上這次我也只看見過兩次。這一次的疤痕顯現必然跟上一次有關聯,他,在,巴厘島上,對,他在那里。”
阿朱叫道:“胡說八道,巴厘島,游客不斷的地方,柏軒怎么可能關在那種地方?”
華慕說:“你是怎么推斷出來的,肯定有你的思路,說說看。”
我說:“其實很簡單,柏軒讓他的舊傷顯現,就是讓我想到他講的故事,當然故事里的細節有很多,什么洞穴、石頭、溪水,我一看到他膝蓋上的傷,就直想到溪水,溪水在故事里一直很重要,”我看了阿朱一眼,她的氣色很難看,似乎聽到什么可怕的往事。
“溪水很重要,這是第一點。再就是他叫了我的名字,他為什么要叫我?”我皺眉說:“他一直對我懷有愧疚,我不想細說,也沒有必要,他叫我的名字,是在提醒我,他對我的承諾,”
“什么承諾?”華慕問。
“我說過,我不想細說,反正溪水加上承諾,如果柏軒真得是想通過這個視頻,向我暗示點什么,我只能說是,巴厘島,你們相不相信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
阿朱正要開口,金七很有氣勢地揮揮手,說:“女人之間的事等會再談。龍青的話,讓我想到一個地方,你們來看。”他打開墻壁上的一個顯示屏,幾秒鐘后出現一個島嶼的平面圖,他一邊指點一邊說:“這是巴厘島的地貌,東高西低、山脈貫穿,只有南部、北部有一點狹窄平地。我解釋清楚了吧?再來看柏軒關押的小屋,沒有任何窗口,但是光線卻極好,可能是在山頂。再看小屋的地角線,仔細看,也是右高左低,正好與巴厘島的山勢吻合,這個小屋極有可能建在山頂。”
“就算知道在山頂又有什么用?”華慕說,“到處是山,短時間內,我們不可能搜遍所有的山峰,”
金七又揮手說:“別急,我還沒說完,這個小屋是用什么搭建的?除了我,沒人能知道,火山巖,聽說過吧,巴厘島上有幾座火山。這個小屋就是用火山巖石搭成的,我能肯定,現在方位鎖定了火山,華先生,我正好知道前幾年,軍方在那里建造過一個秘密基地。”
阿朱喜道:“金七,你知道基地具體在哪里?對不對?”
金七說:“我當然沒有去過,不過,我想能打聽出來,這需要時間,你們先去休息,晚餐時見。”
華慕點點頭:“謝謝你,金七,希望能有好消息。”
在仆人的帶領下,我們三人來到樓上的房間,仆人打開房門,請我進去,我回頭看了一眼,華慕和阿朱進了同一間房。
房間里有單獨的洗浴房,我沖了個澡,換上干凈的衣物,這是在五樓,能看見南邊的天空,雨終于停了,一彎彩虹斜跨在半空,感覺離我很近,估計是山頂的視野開闊,彩虹顯得特別真實,看過了太多的彩虹,我拉上窗簾,打開電視。
正好播新聞,一個禿頂男子說著什么,圓潤的臉頰看上去是個脾氣很好的人,講的印尼語,我正準備換臺,他突然換上英文,臉上變得莊重,語音也加速了:“接到一條獨播消息,上闐總統在五分鐘前突然發布了一段演講,事關前幾天熱門的五仁風投職員離奇落海身亡以及生前網絡視頻的調查結果。”畫面轉換,是一個皮膚極其蒼白的中年男子,我揉著鼻子,盯著畫面,這個人應該就是總統上闐,他上任時間不長,好像是去年競選成功的,這是我首次在電視上看到他。
他說:“調查目前暫時只有三個結論。一、五仁風險投資公司目前為止,未發現任何違法行為,但是調查還將繼續,其員工的落海身亡非自然原因、非自殺,但是警方現在還不能歸于謀殺,證據正在收集中,這是椰城市警方對我的最新匯報。二、金氏集團,與五仁公司是融資、注資關系,從法律層面上都是合法的,當然調查還在深入,因極端天氣影響,椰城的三處港口、當然包括吳拉港口,全部停業。落海身亡的地點離吳拉港口很近,天氣會影響調查,這是人力無法干預,但請大家相信,一旦天氣好轉,對港口的調查會繼續。三、五仁公司君田商的死亡案件,”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或是錯覺,上闐總統在提到“君田商”三個字時,咬得很重,神色陰暗。當然只是瞬間,他繼續說:“我要求警察總署重新調查,在經過慎重調查后,總署的結論是原調查過程及其結果全部合法嚴謹,證據真實有效,維持該案的調查及審判結果。”
我關上電視,在心里吐了句臟口,忽左忽右、正邪莫辨,有人在敲門,我打開房門,竟然是金七,多少有點意外,如果是通知晚餐,應該不需要他親自上門。
“請讓我進來,我有話講。”
屋子里很安靜,我看著他,這是我見過最有氣勢的人,一種極為強大的氣場,很強的感染力,如果他想說服別人做不愿意的事情,只需要下達命令即可,完全無需要闡述自己的理由,這是個不需要說服別人就能達到目的的人。
“有兩個選擇,龍青,在五分鐘內你可以挑選其中一個。一、跟我走,馬上離開這里,不能提任何問題,相信我,你能完成你的第三個愿望。二、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吃晚飯,很可口的食物,然后等待,等待生活能不能恢復到從前,也就是柏軒能不能平安歸來。”
他盯著表,說:“從現在開始計時,兩分鐘內做出選擇。”
“如果我走第三條路呢?在吃晚飯時,告訴華先生,你剛才向我提出的選擇。”
他很鎮定地說:“你們都會死,也許你會保留下來,但是他們倆人必死無疑,你可以這樣做,如果你很討厭他們倆人,這也不失為一種選擇。還有一分四十秒。”
“無論我挑選哪一個,你都有受益,對吧?”
“很對,這是當然。”
“那么,做為第三方,與柏軒、綁架柏軒的這兩方,你相當是中立方,誰能帶來更多利益,你請傾向于哪一方?”
“對,也不完全對,”他笑了一下,肌肉的笑意不超過一秒鐘,“當兩方利益差距不是太明顯,我可能會傾向于自己比較喜歡的那一方,例如來說,你是我比較喜歡的一種人性,看你站哪一邊,我可能為對這一方較為賣力點或者忠誠點。”
“這是在開玩笑?”
“當然,還剩下四十五秒。”
“阿朱剛才說,需要躲藏的只有我而已,這話是什么意思?對方的目的并不在柏軒,只是在我?是這個意思么?”
金七很有霸氣地笑一下,“正確。”
“我,為什么那么重要?”
“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他凝視著我,帶點欣賞或是研究的意圖,搖頭說:“如果我年青幾十歲的話,也許能回答你,”
我有點指責的看了他一眼,說:“金先生,這不應該是你說的話,你說你回答不了,是在暗示我的存在價值并不在實質的利益上,而是在于,”我停了會說:“情感的需求?”
他哈哈笑了,烏黑的胡子很神氣地抖動,“時間到了,告訴我你的決定。”
“第一個。”
他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只是說著:“很有意思,如果是我,我也會主動從快沉的船上跳到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