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戴著面具,一個就是普通的鳥人,另一個我認出是那個男覡,發覺祭品面具失而復得的那個人。他除下面具,我沒有太驚訝,是華慕,我比較好奇的是另一個人。
她沒有脫下面具,而是直接撲向玫瑰,她在輕呼玫瑰的名字,我認出她的聲音,孜嗄準將,她將玫瑰摟進懷中。我看向遠處的祭品,又看著柏軒,他輕輕摟著我說:“如果這種鬧劇能被徹底禁止,犧牲也是難免的。”
我不知道該不該認可這話,我只是無能為力。
玫瑰在她懷中哼起來,她認出孜嗄,又抬眼看到我,嘴巴一癟要痛哭起來,孜嗄趕緊摟著她輕聲說:“別哭,寶貝,現在還不能哭,啊,聽話。”她一邊說一邊看向柏軒,我也看向他。
華慕蹲到地上,從袋子里摸索著,拿出一套衣物,一個面具,都跟鳥人們的裝束接近,我明白了,蹲下來替玫瑰換裝,孜嗄時不時地輕吻下她的臉,低聲安慰,跟哄孩子一樣。
“她能走動么?”柏軒問。
孜嗄點頭說:“走慢點,應該沒事,她主要是嚇著了,有我陪著應該可以走到港口。”
華慕說:“我把她們送上船,再回來。”
柏軒點頭說:“小心。”
他們把玫瑰圍在中間,慢慢走出樹林,向港口方向走去,我說:“鳥人們都是在港口下船,一路上都會碰到鳥人們,”
“鳥人?”
“噢,我起的代號,人身鳥頭。”
他說:“剛才我一直,看著你,當然是從下面,布烏王妃,你和他,”
“別說什么很般配的鬼話,”我直接搶斷他。
他一笑:“我得請你幫個忙,”
什么時候他對我變得這么客氣?我等著他說完:“龍,除了你,我上島還要找到一個人,一個女人,我問過孜嗄,她的心情一直很糟,只是讓我問你,如果能見到你的話。”
我回想了幾秒,問:“好吧,我帶你去。”
那個宮殿底層下55層臺階就能到的帶鐵欄桿的地方,我當然記得清楚,現在問題是如何穿回黃金宮殿,我思考了一秒,從這片林子是有條小路可以到,吳博士帶著我在這里看花溜達時,我無意中看到過的。“跟我來,”我低語。夜色中的花園跟白天判若兩處,壓抑、不可知的因素太多,大概也跟數米外的鳥人們有關,他們的數量還在增加,我不知道,將祭品傳遞到每個鳥人手中以后,她的軀殼還能剩下些什么?
經過一處低矮草叢時,我驚覺地低下身子,來回看一眼,沒有什么,也許那一聲響動是野貓什么發出來的,我希望是。柏軒學我的樣子半蹲下來,我繼續前行,他跟著。很順利,繞進了宮殿,找到地面上的暗門,柏軒拉開把手,沒錯,55層臺階出現,我先下,里面燈火通明。
上次跟著孜嗄來的,我記得進來時也是這樣明亮,柏軒進去后輕手將暗門合上,盡管他的動作很輕,還是發出咯吱的響聲。我轉下樓梯,問他:“你完全相信我?”
“為什么不信?”
對話間我們已走到通道的盡頭,還是左右兩個門,我記得孜嗄上次打開的是右邊的門,我去推左邊的門,紋絲不動,再去開右邊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里面的動靜跟我離去時一模一樣,鐵欄桿里的床上躺著一個女人,應該說是擺放得很安祥,柏軒快步上前,跪下。
我的小腿一直發酸,在他兩米處盤膝坐下,他問:“是誰開的槍?”
“孜嗄。”
他微微一笑,說:“嗯,不錯,我救了她的女兒,她打死了我的母親,也算是恩怨相抵了。”
“我不太懂,”我輕聲說:“柏軒,你是在說反話么?”
“當然不會,”他長嘆一口氣,“現在躺著的女人,你一定很熟悉,是的,就是她每周跪在地上替我們擦地板,”
“其實她想見你,不見得非要用這種方式,”
“是華慕安排的,公寓里的住戶都是五仁公司的員工,她可以憑借這個身份堂而皇之出入每個人家里,都在被竊聽、監視,不僅是你,龍,所有人都被監管。為了對抗外面那個神棍,我們不得不這樣,當然,原因不僅是這個。”
“我猜想,你會繼續講完那個故事,”
他輕笑一下,說:“這就是你的魅力了,不帶偏見的青石頭,卻擁有精準的前瞻,這也是一種天賦,不錯。今天我會講出它的結局,我、老萬叔、她,”他指著尸體說:“還有姬息,上次講到羋止,他終于也下來了,最開心的是姬息,你如果還記得的話,我還一直躺在溪水里,東夷、南蠻剛才對我,”他停了一會又說:“他們造成的傷害不可能立馬消失,渾身每個關節都疼,用老萬的話,能疼是好事,我也承認,如果連疼的感覺都失掉,我想離死也快了。姬息現在去第一層,趕著去見羋止,她念念不忘的人,當然她帶走了那兩個跟班。洞穴里很靜,我一向喜歡安靜,還有一個人留了下來,就是最先來報訊的老萬叔。這個人一向舉止詭異,應該說這里就沒有正常人,只是他更加古怪,姬息在時,他還算舉止得體點,原諒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將他和上天君比較,無論是從哪一點,我都找不出他們之間的血緣證明。現在,他又是鬼頭鬼腦看我,其實真沒必要,我的保護人走了,我又是爛泥巴一塊,他完全可以大方點,就像那兩個奴才一樣,想怎么修理我都行。”
我索性閉上眼,靜心休息,溪水侵潤過的地方,疼痛在減緩,旁邊窸窣的動靜跟個老鼠一樣,我懶得理他,臉上有溪水滴落下來,睜眼,他用手捧了溪水往我臉上淋,小心翼翼地問:“還是老萬叔對你好吧,爛貨?”
不知道是何時開始,他叫我爛貨,大概是嫌爛泥巴叫得麻煩,“爛貨,等你以后好了,可不能忘記我的恩德,出去時一定把我帶上。”
“老萬叔,我現在真得沒力氣和你胡謅,呵呵,出去?這個鬼地方要是能出去,你還能老實地呆著?”
“瞧瞧,我老萬的眼光什么時候出過錯?你這不是蠻有精神嘛,姬息那個瘋女人隨時會回來,跟我透點底,你們倆人整天呆在一起,你發現什么沒有?”
“既然說到這里,”我重重咳嗽,吐出一口帶污血的痰,說:“我倒還真是發現一個古怪的地方。”
“噢,是什么?”他很感興趣。
“你怎么會有點怕她,不用裝糊涂,你一直忌憚姬息,為什么?”
他一愣,有點惱怒,又笑著說:“也是,你要是連這點眼神都沒有,我再怎么套你的話,也沒趣。”
我沒有想到他會用到“趣”這個字眼,有趣、沒趣,看看我和他這種鬼見了都怕的樣子,他還要求日子過得要用趣,真是個極品!
“恐怕讓你失望了,我對她一無所知,她最大的樂趣就是坐這條小溪邊梳頭,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現在長發變短,梳頭的時間并不縮短,”
他的一張丑臉湊得更近,要命的是張口一股惡臭,連我聞了都想吐,他說:“這個地方本來在第九層,爆炸后下降到第十八層,我原本是第十九層,最底下的一層,現在升到十五層,”
他又閉口不言,只是一個鼻孔不停在換氣,我說:“憑你的本事,這段日子應該已摸清這里,就算每一層都隨機改變了位置,你也能摸出其中的規律吧?”
“哈哈,好小子,反過來套我的話?好樣的,這樣子跟你連手,老子更有信心!”
我瞅了他一眼,說:“這就是姬息的魅力?你覺得她身上有能逃出去的信息量?”
“這可是你的話,”他雙眼一定。
“轉則否,定則實,老萬叔,你剛才雙眼定得跟定海神珠一樣,就別浪費時間了,她一回來,你又得裝瘋賣傻,何必?”
“痛快,好久沒碰到腦子好使的人了,姬息這個婆娘人倒是不壞,就是腦子太不聽使喚,我跟她談過好多次,她就是咬定牙不松口,不承認東西在她身上。”
“什么東西?”
“哼哼,什么東西?你還有臉來問,是什么東西?爛泥巴,你每天躺在這水里,就跟照鏡子似的,你的全身除了腦子沒壞,還剩下什么?看看老子這張臉,什么東西?起死回生、讓人永生、永葆青春的神物,三尸海珠。你不要說你不知道?”
“那是久遠的神話了,老萬叔,你大概是呆這里太久,連哄孩子的故事也拿來當真。”
“呸!狗屁,老子才不糊涂,糊涂的是你,”他的眼珠又一定,隨后嘻嘻一笑說:“差點上了你的激將法,好小子,跟我玩這一套,好樣的!想當年,唉,我也曾是,不提了,當年勇沒意思,上了別人的當,只怪自己蠢。哎,爛貨,跟我說說這三尸海珠的名堂。”
我轉動下身體,讓更多的溪水能從身體上流過,說:“上天君,沒有跟我提過,還是若塵子跟我說過一次,他是大師兄,我只有受教的份。三尸海珠的功效大致就是你剛才說的那三樣,三界中,所有生物死而不僵時,它能起死回生,不過,仙不在其中,不要問我原因,我不知道。至于青春不老是肯定的,這一點包括三界內所有生物,仙也在其中。最關鍵的永生,若塵子的原話是這樣的,連混沌期都有終結,這世上哪來的永生,只是執念罷了,無論是人或仙,是老或少,吃了這玩意,能重返青春就已經是神跡了,至于永生,無解。”
我問他:“老萬叔,別提這三尸海珠是不是真得存在,就算落到你手中,你享用了又能怎么樣?仙界是毀了,人界也好不到哪里,這里嘛,你難道還想在這里一展雄風,開辟出一個暫新的面貌不成?”
“小子就是小子,知道屁大點的事,就以為了不起,這三尸海珠的力量遠不止這點。你就連什么是三尸海珠,都沒有鬧明白,還得我給你補課。”
“請賜教。”
“白上課,怎么行?”他向我伸出手。
我慘笑說:“你老人家看上我什么,盡管拿去,要命也行,反正我也沒法子抵抗。”
他一本正經地說:“要你的破命有屁用?伸出手來跟我擊一掌,就當立了誓,我們結成同盟,生死不棄,怎么樣?”
跟我這個連伸手都困難的爛貨生死不棄?他心里有打什么主意?我猜不出來,反正也沒有損失,我運盡力氣跟他擊掌。
他快活地笑說:“恢復得不錯,不錯。回到正題,用想搞清楚三尸海珠是什么玩意,得從這個名稱上來講,三是計數的,尸是指什么?當然不是儒釋道那些玩意,尸是指在文字出現以前的意思,”
他又不講了,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問:“這個名稱是你們三人起的?”
“蠢貨,當然不是,如果是我和那兩個男女起的名字,我還跟你研究個屁?是恩師跟我們三人提起過一次,”他的臉色有點黯淡,說:“唉!那段日子跟做夢一樣,真是天堂,恩師一走,一切都變了,變得糟糕透頂!不廢話了,語言比文字要早好久,人這個物種,無論三界,全歸于人類以下。人久遠以前就會開口說話,所有讀音接近的也都是同義字,尸與師也是如此。三尸即對人體起的三種效用,海更好解釋,就是水,哼!萬物起源不就是海水嘛,珠應該是指這三種效用對人體起的是好處的、有益處的,恩師他老人家,手中就有一顆。起死回生、青春永駐算什么,化腐朽為神奇,匯聚千水萬河于一海,才算得是它真正的力量。”
我想了想說:“這些跟姬息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