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爺娘爭執
事情就這樣定下了,我不知道是如何被阿娘拽回家的。只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同佝僂著身軀的父母,一路掠過無數熟人好友的詢問。只當自己是死了吧,只當這身子是別人的,無所謂了,要嘲笑便嘲笑吧,要鄙夷便鄙夷吧,反正今日起我不再是我了,我是誰?誰是我?呵呵……
“你給我滾進房間好好反省!”阿娘將我一把扯過推進房間。房門嘭的一聲巨響,倒是將我已出竅的魂靈拉回了身軀。
屋外是阿娘的怒罵聲和阿耶的嘶吼。是啊,自從阿翁兩年前去世,這個家便不再有任何顧忌了。
“作孽!真是作孽!我早就說過女娘怎可偽作兒郎,早晚有穿幫的一天。你個老不死的‘窮措大’,今日好了,小瓦的一生便被你毀了!”阿娘撲過去痛打阿耶。
“我怎能想到!這十年都相安無事,若不是你非要帶小瓦參加甚成童禮,若不是你讓小瓦一人離席,怎會是如此局面!”阿耶開始推搡阿娘。
阿娘聽言更為氣惱:“好啊,你竟敢怪罪妾?說女娘不值錢的是你;不顧妾反對,硬要小瓦假扮兒郎的亦是你!你竟敢怪在妾身上。甚好!甚好!”
阿娘被氣得在屋中轉了幾圈,奔向廚房,倏爾一把剔骨尖刀出現在阿娘的手中。
“無恥豬狗,你再說一次!”刀尖閃耀著微弱的光芒。
“潑婦,你要做甚!”阿耶上半身往后縮了一下。
“妾要做甚?妾要為自己,為小瓦討個公道!這些年,因生了女娃,妾是伏低做小,大氣不敢出,一切唯你是從。可所得為何?妾出生于官宦之家,乃前任南平縣丞之女,自小也是眾人捧、萬人護的。可沒想到挑挑揀揀,二十以上竟嫁了你這么個讀書漢、老酒鬼!妾命不好,妾認了!可是小瓦有何過錯,不過生為女娘,便被你如此輕慢,還要假扮作男兒,只為你們家這可憐的自尊心。呵呵,妾也是豬油蒙了心,同你一起胡鬧了十年!妾無知、癡傻,老天爺要懲罰便懲罰妾好了,怎能讓妾的小瓦嫁給孫子希那等混賬東西!而你,竟然還怪罪在妾身上,你個無恥的獠奴!”阿娘用刀指著阿耶高聲痛罵。
“你這無才無德的腌臜潑婦,整日正事不做,就只知對我冷嘲熱諷,罵天罵地。小瓦就是有你這么個無知蠢笨的阿娘,今日才會被那孫子希欺辱,弄得全家陷入如此被動境地。你還有臉說我!”阿耶被氣急了。
“你再說一句!”阿娘往前進了一步。
“我再說十句又怎樣!你待如何?夫為妻之綱,你要反了不成?我便是借你十個膽,今日還能砍了我?”阿耶嘴里說著最硬氣的話,身體卻誠實地往外躲閃。
“你……你個狗東西!我砍了你!”阿娘的剔骨尖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半圓,阿耶沒來得及反應,只是下意識抬起右手去擋,一道白花花的血口子往外噴涌著濃郁、腥甜的鮮紅色……
“你……你,殺人啦。大家快來看瘋婦殺人了!”阿耶捂著傷口,血淌了一地,邊喊邊往外走。
阿娘驚恐地扔掉手中的帶血尖刀,癱坐在地上。
我聽到聲響,急忙拉開門走了出來。
“阿娘,阿娘,怎的了,發生了何事?這血是誰的?阿耶呢?”我隱隱猜到了幾分。
“你……你阿耶被我砍了。他……他跑了出去,我……我不知道,我昏了頭了,都是你阿耶氣的,我不是故意的。”阿娘語無倫次,說到后面竟咬著嘴哭了起來。
我站了起來,朝外奔了出去。
阿耶渾身是血,面色蒼白,模樣頗為嚇人。
“大家快看啊,瘋婦殺人啦!”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阿耶還在嘶喊。
“阿耶受傷了,先去醫館可否?”我拉著阿耶。
“我不去,我要讓大家看看這是怎樣的瘋婦!”阿耶掙開我的手。
“父親是要讓阿娘去坐牢么!”我低吼了一聲。
阿耶愣住了。
“阿耶,是想讓小瓦一天內丟了自己,又失去阿娘么?”我跪了下來,“阿耶,兒求阿耶了!饒過阿娘吧,阿娘知錯了……”
“林夫子,要報官么?君這傷得可不輕啊。”周圍的人紛紛開口。
阿耶怔了許久,苦笑一聲,開口道:“某沒事,跌了一跤,被刀割著了,莫勞煩諸君了。小瓦,送我去醫館吧。”
“誒,阿耶,慢一點。”我抹掉眼淚,扶著搖搖晃晃的阿耶,朝醫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