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住院部大門,剛剛過晚上十點鐘。放眼一望,處處一派熱鬧繁忙景象。
燕城果然是一座不夜城。在這寒冷的夜里,湘琴再一次深切體會到了。
或許,此時此刻,不知有多少人,因為憐惜獨處或相聚的時光,恨不得抓住每一分每一秒,不忍心混混沌沌地睡去呢。
“回家?”湘琴問盧余。若他說是,正偏離她此時的心境,算不得知心人了。
盧余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提議:“要不去吃點東西?我有點餓了?!?/p>
湘琴欣喜起來,“好啊,我也正好有點餓了。你帶的羊肉湯好是好,就是不擋餓?!?/p>
盧余順口說:“重點是,大都進了郝戈的肚子?!?/p>
提起郝戈,湘琴又覺得悶悶的了。
有微信來,有人要加好友,微信名:[夜空中的星星]。
湘琴正要拒絕,對方又發(fā)了一遍,并備注:[我是歐陽]。
盧余耐心地等著湘琴擺弄手機。
湘琴心虛地偷瞄了盧余一眼,慌亂地接受了歐陽。
夜空中的星星:[我剛有微信,還不大會用,可以跟你語音嗎?]
湘琴輸入“不大方便”,按滅了手機,裝入羽絨服衣兜里。所幸歐陽昭沒有再打擾。
盧余這才問湘琴:“你想吃什么?”
湘琴選擇困難癥犯了,腦子里迅速過了多種選擇,如包子、粥、拉面……
歐陽送羊肉串的情景又清晰浮現(xiàn)。
湘琴開始饞對面斜街里的羊肉串了。
“羊肉串?”盧余先說出來了。
湘琴暗暗驚喜,他怎么跟自己想到一塊去了?
深夜擼串,是不是很容易發(fā)胖?湘琴轉(zhuǎn)念想起自己茶藝師的身份,太胖總是不大好的。
不過也只是轉(zhuǎn)瞬間的事,美食的誘惑,迅疾遠超過了心里包袱。
盧余看出湘琴的擔(dān)憂,溫聲說:“明早我陪你去跑步,不用擔(dān)心怕胖的問題?!?/p>
一想到冒著冷風(fēng)跑步,湘琴堅決地搖了搖頭。
盧余輕笑著說:“就吃一回,不怕的。那家羊肉串真的很好吃,精選草原的嫩羊肉,不加任何調(diào)味料,用炭火慢慢烤炙而成。想想看,新鮮出爐的,還嗞嗞冒油,香死個人了……”
湘琴動搖了,很快,欣然答應(yīng)下來,“好,就去擼串!吃了再減肥。”
盧余哂笑,“你又不胖?!?/p>
湘琴得到鼓勵,放下了所有的負疚心。
他們?nèi)サ恼窍媲偻砩弦娺^的那一家。
門口仍有長若游龍的隊伍。
湘琴準(zhǔn)備乖乖去排隊,說話就要直奔隊尾。
盧余笑著叫住她,低聲說:“我們?nèi)サ昀锍??!?/p>
這也可以?
店家明明豎著牌子,上書漂亮的行楷:地方狹小,恕不堂食。
“你確定?”湘琴疑惑。
盧余笑了,“確定,以及肯定。”
湘琴更加疑惑了,忽又聯(lián)想到前幾次,腦洞大開。
“不要說,你又是恰好,認識這家店的老板?”
“嗯,半年前,我和老板切磋過手藝?!?/p>
真是太巧了!
湘琴突然八卦起來,“切磋?你輸了還是贏了?”
盧余傲嬌一笑,“你猜?!?/p>
湘琴淺笑,“答案很明顯,全寫你臉上了,贏了唄。”
盧余斂起笑,“這么明顯?”
說話之間,二人已走進逼仄的小店。店內(nèi),只有一張桌子,專門提供給親朋。
盧余拉著湘琴,毫不客氣地坐下了,揚聲喚:“丁哥!丁哥!”
老板正在指揮伙計烤串,聽到呼喚聲,丟下手中的活,趕忙笑著跑了過來。
“你來了!”
老板說話時,笑得那叫一個憨態(tài)可掬。
湘琴頓覺親切,想要起身打招呼,卻被盧余按下了。
盧余也沒起身,笑著說:“丁哥,打擾了。”
丁哥擺手,也側(cè)身坐了下來,“盧老弟來,我求之不得,歡迎之至。這位,是弟妹?”
弟妹?直接跨過好幾個階段!湘琴聽老板說著不著邊的話,霎時飛紅了臉頰。
“嗯,我努力。”盧余笑言,臉皮厚得很。
湘琴趁老板不注意,按戳戳地瞪了盧余一眼。
盧余假裝沒看見,“丁哥,先來二十串羊肉串。我朋友,湘老師,餓了?!?/p>
朋友?
湘琴不滿這個稱呼,在桌面的遮掩下,照著盧余的右腿,輕輕踢了過去。
盧余輕松躲過,湘琴只得作罷。
老板又寒暄了幾句,才親自去烤了。
“不要老動手動腳的。”盧余輕笑。
湘琴也忍不住笑起來,“好哇,你在這等著我呢。我只動腳,不動手。”
說著,又要踢他。
盧余一動不動,讓她踢,嘴上不饒人,“沒關(guān)系,我喜歡你動手動腳。”
湘琴終沒舍得再踢過去,午后的沒輕沒重,她這會還后悔呢。
“想得美!我嫌累?!毕媲僮煊?。
這么一來一回,也是充滿了風(fēng)趣與微甜,伴著羊肉串的香味,說不盡人間煙火的奇妙感覺。
盧余微微陶醉了。
不一會兒,羊肉串上桌。老板又識趣地隱身了。
盧余挑了一串,遞給湘琴,“你嘗嘗,小心燙。”
湘琴吃下去,只覺滿口余香,一串接一串,根本停不下來。
“也太好吃了。盧余,別光看我,你也吃啊。”
盧余想說秀色可餐來者,只是怕湘琴嫌他,才吞下嘴邊的話,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只是擼串,竟擼出了歲月靜好的感覺。外面熱鬧依舊,卻打攪不到店內(nèi)的兩人。
臨走時,老板才又顯身相送。
“丁哥,你烤串的手藝,還是那句話,我輸給你,心服口服?!?/p>
老板呵呵一樂,“不值什么。我不像你,出身廚屆大家,精通諸般菜系。我僅靠一串技藝傍身,以求養(yǎng)家糊口而已?!?/p>
盧余笑笑,不再多言,牽起湘琴的手,告別了滿臉堆笑的老板。
車上,湘琴忍不住問盧余,“老板說你出身廚屆大家?”
盧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嗯。我祖上是林市盧氏,曾做過御廚。后來敗落,只留一本殘缺不全的菜譜,輾轉(zhuǎn)到了我手里。可惜,家人不許我涉足餐飲業(yè),連江上漁者也只掛在老雷名下?!?/p>
說到后來,湘琴聽出了盧余的悲哀與惋惜,還有隱隱的不甘與熾愛。
余下的路,湘琴假裝玩手機,實則在查林市盧氏的消息。
網(wǎng)頁上,涉及盧氏近兩百年的興衰榮辱,一道神秘的“定江山”,至今仍為廚屆傳奇。無論后來者如何前赴后繼,并無一人復(fù)刻成功。
進了家門,湘琴終忍不住問:“你會‘定江山’嗎?”
盧余愣了愣,苦澀搖頭,“不會?!?/p>
又說:“不過,我會努力。”
湘琴不再多問,握了握盧余的手,似乎仍覺不足,又主動給了他一個擁抱。
“我相信你?!?/p>
話落,不等盧余說什么,湘琴已松開盧余,逃也似地躲回房間去,連梳洗都省了,只胡亂睡去。
盧余愣了會神兒,才滿腹心事地進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