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歐陽昭,也到了該出發(fā),去鎮(zhèn)上赴席的時候了。
奶奶又一陣子忙忙叨叨,搜羅了三大包好東西,樂呵呵地招呼大家過來瞧。
各大包又分成若干小包,歪歪扭扭的,標著各種干野菜名。
奶奶本不識字。她嫁給爺爺后,秀才爺爺教她學(xué)得了幾個字。
許是錯過了最佳習(xí)字年齡,不管爺爺怎么盡心教,奶奶認字倒快,只是總寫不好。
后來,爺爺也無法,只得笑著做罷。
干野菜是去春陳存的,種類繁多。
湘琴翻看一遍,最喜歡的,還是干槐花和芝麻葉。
小時候,冬冷時節(jié),鮮菜稀缺,干槐花包水餃,芝麻葉煮湯面條,連湯帶食,一碗下肚,暖乎乎,順溜溜,渾身得勁。
時移世易。
早些年這些幫助過冬,極其稀松平常的農(nóng)家儲存,如今搖身一變,身價倍增,竟成了城里人競相追捧的健康食品。
倘若誰家餐桌上擺上一樣,那可是新奇受歡迎得很。就連飯店酒樓,也熱衷此道,漸成定例。
所謂“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連野菜也有這樣的命數(shù)變化,何況其他人事呢?
奶奶顯擺一番,聽了一遍贊,又細細檢查一回,確定沒有錯漏了,才滿意地分配起來。
“嗯,這個是老大的,這包是老二的。小琴,你快來看,這包最大的,里面比他們多了幾斤小花生米。我看小余愛吃,明天就叫你們帶走。他們以前都得了,這回沒他們的份。”
盧余笑,“謝謝奶奶。”
湘琴抱著奶奶撒嬌,“這回,也有我的份了?”
奶奶笑呵呵地說:“以后都有你的。以前不給你,怕你不會做。這不有小余了,他手藝好,我告訴他做法,就糟蹋不了這些好東西。”
“奶奶也變淘氣了。”湘琴搖奶奶胳膊。
湘琴媽笑說:“媽,這些好東西,你得來也不易,就留著自己吃唄,老想著我們干什么?再說了,現(xiàn)在物流方便,網(wǎng)上都能買得到的。”
奶奶一聽不樂意了,“買的能有家里種的好吃?”
湘琴媽怕拂了婆母的心意,忙改口說:“那當然沒有了。”
奶奶復(fù)歡喜起來。
“知道就收下。放心,我給自己留了。再說了,等一開春,各式各樣的野菜又長出來了。我天天弄新鮮的吃,誰還稀罕這些干的?”
這話確實在理。
奶奶勤勤,自然不缺這些。就算自己懶得弄,東家給一點,西家送一點,也是斷不了的。
湘琴媽徹底沒了話說。其實,她跟老湘也都很稀罕這些野藝兒。
剛拾掇好,七座網(wǎng)約車準時來了。
盧余不惜力,主動幫忙提溜東西,惹得奶奶跟湘琴爸媽又一陣歡喜。
上了車。
奶奶拉著盧余坐一塊兒。一路上,不厭其煩地絮叨著這些野菜的性能和做法。
盧余本就對這些感興趣,聽得格外認真,有時還交流些想法。
奶奶越發(fā)高興了,說得也更起勁了。
“奶奶,這些山野菜量大嗎?”
盧余腦子里轉(zhuǎn)了個念頭,想起他的江上漁者,或許可以添上幾道可口的風(fēng)味野菜。
奶奶搖頭說:“野生野長的,大不了。不過,支書家的大旺,要在他家豬場邊包五十畝地,說是準備種薺薺菜、黃黃苗、麻繩菜、刺角芽,聽說還要栽洋槐樹,專到春天采花賣。到那時,想要多少有多少。不過也不一定,大旺怕銷路打不開,種了會砸手里,正猶豫呢。”
“這倒不至于,這些野菜,可是供不應(yīng)求呢。”湘琴媽說。
湘琴爸也知道這事,點頭贊許:“大旺是個能干大事的。”
盧余也來了興致,想了想,對湘琴爸說:“叔,吃席回來,能帶我去見見大旺嗎?我認識不少朋友,可以找他談?wù)勪N路的事。”
“這倒是好事。”湘琴說。
湘琴媽這才想起來,“對啊,余開著飯店,沒準還真能幫上忙。老湘,快給大旺去個電話。”
湘琴爸也是個熱心的,立馬去了電話。幾句話,就敲定了晚上見面的時間。
網(wǎng)約車停在了“福家水席”大酒樓前。
湘琴隔窗而望,兩層小樓,裝潢得氣派異常。
乍乍看去,恍然以為是在燕城,正在赴某家高檔飯店。
“不錯。”盧余也早贊道。
二叔一家早得了湘琴爸的信,齊齊整整地,在門口候著了。
二叔仍是木木的,會面的是,主要由二嬸張羅。
她熱情地跟眾人招呼一聲,便只顧盯著盧余瞧。
“喲,這就是盧余吧。快請進,一會兒,小冉也趕過來,你們可以好好喝一杯。對了,你酒量還行吧?”
盧余謙遜笑笑,“二嬸,我能喝一點。”
湘琴偷笑。
盧余可是一斤白酒的量,這叫能喝一點?
二嬸心里盤算,小冉是公家人,常要應(yīng)酬,酒量肯定比盧余強,開席了,非灌醉了他,讓他出出丑,順便套些話。聽村里鄰居說,這小子雖在大城市混,可沒房,不見得比小冉強。
被老大家壓了這么些年,今天非好好出出氣才好。
湘琴見二嬸轉(zhuǎn)著眼珠子,也不去戳破。
“小涵,小淑,快來見客,別只顧愣著。”二嬸又安排一雙兒女。
湘淑紅著臉,蹭過來,低叫了聲“姐夫”,便只扭過頭,跟湘琴說悄悄話了。
“你準備什么時候去楊老師那兒?”湘琴問。
“嗯,初八。”
湘淑說著,偷覷了一眼盧余,低低笑了。
“姐,姐夫很喜歡你。這一會工夫,他偷瞧你了好幾回,眼里帶著笑。”
湘琴笑說:“還說我呢,小冉對你,還不是也一樣。”
湘淑悶聲笑,“嗯。我想了想,覺得小冉他,也很好。”
盧余正跟二叔湘涵說話,談笑風(fēng)生,自如得很。
“果然是見過世面的。”二叔不吝贊美。
二嬸嫉妒心起,又見插不進去話,揚聲招呼大家進包廂。
又吆吆喝喝:“小淑,你趕緊再給小冉去個電話,問他什么時候能到?”
他老媽這么愛刷存在感。
湘涵見怪不怪,只熱絡(luò)地跟盧余說話,話題已經(jīng)轉(zhuǎn)到籃球賽事上。
湘淑見老媽又催,噘著嘴,老大不樂意。
“媽,這才多大會兒,你都讓我去過好幾個電話了。小冉說了,他正在北街忙著,忙完就過來。他說話算數(shù),誤不了見姐夫。”
二嬸嘟嘟囔囔:“姐夫不姐夫的,還兩說著呢,也別太過了。”
盧余雖跟湘涵說話,卻沒落下這邊的,見湘琴被懟的悶悶不樂,先暫停了話題,過來攬過湘琴的肩頭。
“咱倆不是商量過了?等回了燕城,再選個好日子,就去把證扯了。”
一話激起千層浪。
湘琴愣了愣,見老爸老媽點頭,也就順音說:“嗯,好。”
二嬸陰陽怪氣,“大哥大嫂,盧余連個房都沒有,你們舍得把小琴給他?不像我們小淑,一嫁過去,就住進驛城的六十平樓房,全新的裝修,好得不得了。”
盧余淡淡一笑,低頭問湘琴:“怎么,我們?nèi)h(huán)邊一百多平的房子,你沒跟二嬸說過?你也太低調(diào)了。奶奶、叔、嬸,放心,我不會讓湘琴受苦的。對了,你們要愿意,閑了就到燕城玩,四環(huán)邊上,我還有套小房子,才一二百平。小是小了點,我想,也夠大家湊和著住的。”
湘琴急得直拽盧余的袖子,提醒他別吹破了牛皮。
盧余仿若不知,只顧幫她解一時之氣。
二嬸盤算了盤算燕城的房價,被堵得氣噎,要不是當著人,恨不得拿指頭戳爛自己的嘴。恰見湘淑一邊偷笑,氣急之下,給了不爭氣的女兒一巴掌。
“媽!你干嘛打我!”湘淑捂著臉,默默流淚。
二嬸罵了一句,轉(zhuǎn)過來找話:“小琴,謝謝你。托你的福,小淑學(xué)成了,也能去你們什么凡嗎?”
湘琴想了想,斟酌著說:“二嬸,學(xué)茶,入門很容易,深入就很難。以后怎么樣,得看小淑的。”
二嬸不屑地說:“喲,你能行,小淑就不行?小琴,你是人大心大,又仗著多讀了幾年書,見過幾天世面,就越發(fā)瞧不起我們了?別忘了,雀飛得再遠,也是山窩里長的,變不成鳳凰。”
湘淑覺得丟臉,“媽,怎么說著說著,你又這山望著那山高的。我跟小冉定了親,是離不開這里的。你干嘛想那么遠?再說了,大姐從小學(xué)茶,大學(xué)讀的也是茶學(xué)專業(yè),又經(jīng)過茶文化大賽的歷練。我就算再勤勤,黑天不睡覺,白天不吃飯,也是趕不上的!”
二嬸氣急,呸了一口,轉(zhuǎn)頭,又沒趣地跟湘琴媽說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