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變成雨絲,像傷心人流的淚。
湘琴渾然不覺,一心只在欲尋的彌青身上,急吼吼地趕路,想盡快跟老寨的慧慧匯合。
終于,穿過漫天雨絲,她瞧見了不甚清晰的老寨門。
寨門下,影影綽綽,立有打傘的人。
湘琴認出了慧慧和阿順,揚手朝那邊揮了揮。
那邊也搖了搖手中的傘。
小伙知道任務完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湘老師,再見!”言罷,轉(zhuǎn)身欲回山上去。
湘琴不好留他。好容易休息半天,又讓人家陪走一趟,且雨天路滑的,還真挺不好意思。
“好,辛苦你了。雨天不好走,注意安全?!?/p>
小伙“嗯”了聲,大赦般,扭頭就朝蜿蜒山路走。
剛走幾步,似忽然想起一事,又回頭,“湘老師,你跟阿順哥他們,回來吃晚飯?”
他是幫阿娘問的。
湘琴略想了想,肯定道:“當然。我還惦記你阿娘的汽鍋雞呢!”
早聽說,嬢嬢的汽鍋雞是當?shù)匾唤^,好吃得很。
作為廚師的女朋友,湘琴不想錯過。她想的更長遠些,等過幾天見到了盧余,好把吃到的好滋味細細說給他聽。他定然是歡喜的。
想到盧余,她便去摸手機。糟糕,出門太著急,忘了帶了。算了,就算帶著,也不一定有他的消息,眼下還是先找彌青要緊。
邊胡思亂想,邊往寨口趕。很快,雙方匯合。
“彌青,怎么發(fā)現(xiàn)的?”湘琴開口,第一句話便問。
慧慧瞧了一眼阿順,笑得很嫵媚。
見阿順害羞地扭過頭去,才附耳過來,跟湘琴低語:“老寨后山有處茅草屋,歸他們護林隊。平時也沒人,我跟阿順……”
聲音細細,偏很撩人。阿順猜到她說的是什么,羞得耳根子通紅。
“他一點都不像第一次……”慧慧繼續(xù)說。
湘琴也羞紅了臉,忙止住她:“你怎么什么都說!”
慧慧呵呵笑她,“怕啥,夜談時,說得比這深入多了。你忘了,你跟盧余……”
湘琴氣急,想捂她的嘴。
慧慧傘一偏一抖,落了湘琴一身的雨,順著雨披往下滴。
慧慧笑得有的瘋。
湘琴低聲辯解,“沒有,絕對沒有。盧余他,很規(guī)矩的。我們,很規(guī)矩的?!?/p>
說到后面,她自己都心虛。
慧慧哈哈大笑,“不就沒到最后一步嘛,急什么……”
湘琴懶得理她,過去問阿順。
阿順從遐想中回過神來,指指遠處隱隱的山坡,“就在后山,有一大片呢。湘老師,咱得快些走,趁雨天好采?!?/p>
三人一起往后山走。
阿順好幾次要跟吳隊長聯(lián)系,都因慧慧的插科打諢而中斷了。
說話間,踏上石階。拾級而上,終于到了茅草屋。
慧慧要去接電話,叫阿順先帶人過去。
“你放心。”
阿順說著,趁湘琴不注意,撓了撓慧慧的左手心。
她的手心溫熱又黏糊,不知是歡愛殘留的汗?jié)n,還是飄落的雨絲。
想起屋中的歡樂,不禁一陣心神搖蕩。
要不是有人在,他恨不得再抱她回茅草屋,狠狠地要她。
慧慧被他碰觸,激起心底的酥麻,可眼下正事要緊。
她推他,“我知道,照顧好我姐妹。”
阿順很是依從她,眼里卻盡是粘人的不舍離分。
慧慧自顧走開。
“姐,走吧?!卑㈨樝铝藳Q心,帶路去推屋門。
湘琴聽他叫姐,稍愣了神,笑著跟他進來,“你還是叫我湘老師吧,或者,隨你們隊長叫我嫂子,聽著更順耳些。”
阿順固執(zhí)地說:“你是她的姐妹,就是我姐。”
湘琴懶得再去糾正?;蛟S,他這樣叫,純粹是為了所愛的人。
茅草屋相當簡陋,基本陳設卻是有的。
“還有炒茶鍋?”湘琴很意外。
阿順下意識地站到床邊去,“嗯。隊里也有茶園,自己采,自己制,自己喝?!?/p>
湘琴知道,這在當?shù)睾艹R?。視線順著炒茶鍋瞧過去。
床頭有半舊的桌子,上面擺著精致的插花,充滿野趣。一看就是慧慧手法。
插花邊上,有套樸拙的柴燒茶器,正是湘琴不常用的那套。今早才被慧慧借走的。
原來,她帶來了這里。
茶器與花一起,倒也雅得緊。這么一看,簡陋的室內(nèi),真是增色不少。
慧慧審美向來在線。湘琴毫不懷疑。
目光落在靠墻的大床上。半舊的鋪蓋,明顯的褶皺,叫人浮想聯(lián)翩。
湘琴忙收過目光,低頭把玩心愛的茶器。
阿順紅著臉,忙撫平了床上的褶皺,才說:“姐,喝烤茶嗎?現(xiàn)成的。聽她說,你喜歡?!?/p>
他稱慧慧“她”,小心翼翼,又滿心歡喜。
果然是墜入愛河的模樣??陕浠ㄓ幸猓魉疅o情?;刍郯。憔驮炷醢?。
湘琴心里不好受,默默走至門口,“不用,趁雨天,先去采彌青吧?!?/p>
阿順忙說:“好。”這么急迫,似比湘琴更甚。
雨天里,地皮濕軟。
他們顧不得,冒雨而行,來到長著香草的地方,腳上又掛了層泥。
“這些都是?!卑㈨樢鸦謴统B(tài)。面對熱愛的自然風物,他充滿了自信與活力。
湘琴采了一棵,細細去瞧,“有點像車前草,但又不同?!?/p>
“姐,不是這個。”阿順笑了,親自采了一株。原來,彌青藏在這些草的下面,細碎又小巧。
采到一半,慧慧才回來。
“這么久?”湘琴湊過去。
慧慧似有遲疑,笑說:“那誰,何菲。她想買‘香入水’,問我有沒有門路。你說說,放著你這個真人不拜,偏來拜我。我一口回絕了她。”
她聲音很大,沒有刻意回避阿順的意思。
湘琴正要說“回絕得好”,就聽慧慧又說:“不管我怎么回絕她,她就跟聽不懂一樣,非要我?guī)兔ο胂朕k法。你說,她臉皮怎么還這么厚?是不是睡男人睡傻了?”
湘琴笑而不語。
阿順想說話,又生生吞了下去。
采回的香草,帶著細潤的春雨,濕漉漉的。
湘琴借用綠茶工藝,直接炒制。理論上講,只要火候控制得好,炒制手藝過關,做出的成品,就既能保留香氣,又能避免濕爛掉。
負責炒制的自然是湘琴。
阿順主動去燒火,慧慧黏糊糊地陪坐。
映著紅彤彤的火光,阿順偷偷握住了慧慧的手。
極認真極低沉。
“你少理何菲。她不是正經(jīng)人,勾引過隊長,打過洛哥主意,還對我……”
慧慧身子蹭過去,“對你怎樣?像我這樣?那我也不是正經(jīng)人……”
阿順紅了臉,辯白道:“你,不一樣?!?/p>
慧慧湊近他的臉,故意呼出熱氣,“有什么不一樣?是床上……”
阿順憋紫了臉,半天才低聲:“你就嘴上壞。再說,我的床,只你上。”
慧慧見他不禁逗,嗤地笑出聲來。
湘琴正忙活著,瞧不全灶火邊。至于那些羞人的話,她也是聽不清的。
好一頓忙活,才得一兩干香草。
“好像少了點。”慧慧說。
湘琴看著勞動成果,捶了捶疲憊的肩頭,也是一臉的遺憾。
“阿順,幫我取訂制的衣服吧。取來了,好早回山?!被刍巯胫ё甙㈨?。
阿順應著,樂呵呵地去了。
“邊喝邊聊?”慧慧指指茶器。
湘琴笑說:“也好。”
烤茶已微涼,伴著窗外的雨絲,更覺得身上冷。
“你準備怎么對阿順?”
慧慧料她會問這個,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湯。
“能怎么樣?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你知道,花圃離不開我的。這個,阿順知道的?!?/p>
湘琴不好再多說。情之一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手摸向大衣口袋,取出備好的銀行卡。里面,有她全部的積蓄。
慧慧笑著接過卡,摸了正面,又摸反面。
似有千金重。
然后,笑著還給湘琴。
“不用你的。資金缺口,已經(jīng)解決了。”
“你騙我,怎么可能?”湘琴不信。
慧慧苦笑了笑,“果然騙不了你。不過,你這仨瓜倆棗,也是杯水車薪。”
湘琴笑,“杯水車薪,也拿著。”
慧慧只得收好。
手機又響,慧慧看了一眼,直接掛斷。
“又是何菲,還有完沒完了?”
又響了兩次,掛斷兩次?;刍蹥獾弥毖韵腙P機。
湘琴這才說:“接吧,就說可以幫忙?!?/p>
“干嘛要幫她!”慧慧不滿。
湘琴微微一笑,“茶做出來,就是叫人喝的。賣誰不是賣,價格嘛,往上提提就是了?!?/p>
說著,伸出三根手指頭。
“三成。她能接受,就勻她一提。”
物以稀為貴。就是這個價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的。
電話又來。
慧慧開免提,照著湘琴的意思說了。
何菲答應得很爽快,附加一頓彩虹屁。
“我就說嘛,沒有慧慧姐辦不到的事……”
“還有事嗎?沒事先掛了。”慧慧有些不耐煩。
何菲忙說:“別。你不是說,要找彌青嗎?我知道有個地方,要多少有多少!”